伊娜吓了一跳,但是她离朱利安还有那么一小段距离,完全来不及阻止他划伤自己。
万幸旁边就有万用固定带,本来是为了方便医疗人员就地处理骨折。伊娜想了想,觉得这种东西应该也能用来对付朱利安。
——如果朱利安不反抗的话。
她拿起固定带和止血喷雾,慢慢靠近朱利安。朱利安没有动,也没有再给自己切一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伊娜,眼睛一眨不眨。
伊娜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救助一只受了伤的满心戒备的小动物。她小心翼翼地取下朱利安手中的刀,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掌心。那片皮肤又凉又潮,还带着点冷汗,摸起来像蛇。
朱利安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会有点疼。”伊娜说。
她拉开固定带,编程好的纳米分子便自动分离重组,绕着朱利安的手腕脚踝缠了一整圈,把他固定在地上。
这种疗伤药以见效快,刺激性强闻名。伊娜还记得自己进行基因手术期间,每天都要外用这玩意儿。药水洒落在皮肤上,首先就是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仿佛是辣椒水直接刺激着神经。好不容易痛完了,伤口开始愈合,又痒得人抓心挠肝。
这样想着,伊娜动作也加快了,免得朱利安受太多折磨。
“忍一下。”她看着朱利安的眼睛,扯开他的破损的作战服,按下喷剂瓶。
可是朱利安的反应要比当初的她平静得多,只是在药水落在皮肤上时,苍白的胸膛才微微一震。伊娜以为他会发出点声音,因为伤口里泛起了小泡沫,这看起来就很疼。
静默得像一具尸体。伊娜垂着脑袋,用医用纱布拭去朱利安身上的血水。他的心脏在薄薄一层皮下跳动,像鼓点,说不清是快是慢。他的胸腹因疼痛和呼吸而颤抖着起伏。
伊娜想,他还还在呼吸呢。
过了一会儿,朱利安说:“是你啊。”,
他说得又狼狈又虚弱,如同一个长途跋涉精疲力尽的旅人。
伊娜在朱利安身边坐下。她放轻声音:“是我。”
他的额角全是冷汗,伊娜用另一片纱布帮他擦干。手臂上的划伤已经开始愈合,小腹上激光灼烧出的创口依旧在汩汩地流着稀薄的血沫。
伊娜皱着眉毛,又把新的血水轻轻拭去。她始终担心朱利安会疼,所以一边动作,一边抬眼观察他的神色。
结果直直地撞进了朱利安的眼底。
那双眸子又黑又深,伊娜从里头看到了满头大汗的自己的倒影。她问:“痛吗?”
过了几秒,朱利安摇头。
等泡沫逐渐稀薄的时候,伤口就开始愈合。附近一整片皮肤都是烫的,呈现出浅粉色。伊娜松了一口气,放下纱布。
朱利安稍稍挣了一下,没挣开。
,
“放开我吧。”
伊娜说:“那我要把你身上能伤人的东西都先拿走。”
朱利安沉默着,于是她就当这是默许。她把手伸进朱利安的作战服里,从她熟知的几个地方搜出了激光武器。
衣服内部还有几个隐形口袋,用来藏高浓度的神经毒气。伊娜跪在地上,把手伸进去,在滑腻的皮肤和粗糙的衣料间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三个小瓶子取了出来。
为了不让朱利安产生误解,伊娜把所有东西都摆成一排,放在桌子上。朱利安恍恍惚惚看了看那些凶器,又把目光移回来,放在伊娜身上。
“你是真的。”他说。
伊娜一边解他手腕上的束缚带,一边问他:“你觉得我是假的吗?”
“假的会消失。”
“嗯。”她说,“我不会消失。”
她放开朱利安。朱利安动了动手腕,撑着地板,坐起来。,
他的脸颊没有血色,唇也是白得像纸。是不是太近了,伊娜想。然后这段距离又缩短了,朱利安抬起头,急切地,轻柔地,覆上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浅薄的吻,亲吻的人比被动的承受者还要怔忡不安。朱利安不敢叩开她的牙关,也不敢与她唇齿交缠。他连含着她的唇瓣,都是小心翼翼的,舌尖碰了碰,又受惊似的缩了回去。
最初的讶异消散之后,伊娜回过神来,准备接过主导权。朱利安却把她推开了,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唇,低垂着头,急促地喘息。
伊娜看着他的后颈,汗湿的发尾凌乱地黏在那一小片皮肤上。她想碰一碰他,耳根或者颈侧。她记忆里的朱利安最喜欢也最怕被抚摸这些地方,哪怕是最轻柔的力度,也会让他在床上缩成一团。
可伊娜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把手握成拳头,放在了身后。
因为朱利安是一只蜗牛。
又慢,又怯懦,又没有安全感。她所有主动的努力都会让他在自己的壳里缩得更深,她得慢慢地放手,晾着他,等他习惯了孤独了,或者她遇到危险了,这只小蜗牛才会蹒跚地向她靠近。
“朱利安。”她说。
朱利安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