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睛瞎了,就看不见光;耳朵聋了,就听不到声音;鼻子出问题了,就闻不到花香草香,以及别人的信息素的味道。
可是如果大脑出故障了呢?
知道朱利安进入疗养院后,伊娜曾经搜集过不少资料。随着科技的发展,精神疾病不再是一种不治之症。但治疗难度和预后难度都摆在那儿,有不少病人注定要长期与幻听幻视作斗争。
曾有病人在社交媒体里描述过自己病后的情况。他每天都能听到嘈杂的声音,明明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独处,却恍若置身于闹市之中。脑子里肚子里身前身后都是窃窃的笑声,笑他笨,笑他失败,笑他是一个可怜可悲,没有人爱的疯子。
而朱利安的病情,比这人还要严重。他的家庭关系又相当复杂,伯爵和伯爵夫人顶多愿意为他支付疗养院账单,然后就自觉尽到了义务,连看也不愿意多看几眼。
在首都的时候,伊娜想去探望他,又怕刺激到他。
唯一有那么一次,她等来了机会,在昏睡不醒的朱利安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坐了一个下午。
朱利安就连在梦里,也蹙着眉头。她用手指按在他的眉心,轻柔地摩挲,想把褶皱抚平。
他忽然喊出声:“伊娜。”
伊娜吓了一跳,连忙放开手。朱利安没有醒,只是陷入了更深的梦魇中。他的眼角沁出了一点泪,手指蜷在了掌心里。他喃喃地说:“伊娜,伊娜,伊娜”
像是在求救,又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坠崖者,控诉最终把他推下去的凶手。
伊娜坐在那儿,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过了几秒,才体会出苦涩与难过。她遗憾最开始跟他相处的,是另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如果是现在的她,如果她能早点发现朱利安的病
病床上的睁开了眼界。
药物让他浑噩而麻木。过了好几秒,朱利安才转过头,目光聚焦到伊娜身上。
“朱利安?”她小声问。
朱利安闭了闭眼,然后按下了传呼铃。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护士匆匆跑来,推开了病房的门。
伊娜想,如果他能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我就有机会留下来解释。
然而朱利安什么也没有问。
“让她走。”他恹恹地指着伊娜,对护士说。
后来她通过摄像头看朱利安。窥探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是违法的,监视一个精神病患者则理所应当。屏幕里的他定时起床,吃药,吃饭,吃药,睡觉,吃药,像行尸走肉一样艰难地活着,根本没有余力来应付她的爱。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朱利安经历了这么久的治疗,又是主动来救她的。
伊娜一定要最后试一次。
她站在朱利安面前,身高偏矮,所以显得没有攻击性。她碰了碰他的衣角,从下往上地凝望着他。
“我刚刚没说话。”她打破了承诺。
朱利安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作战服的口袋。
他的口袋里没有药,伊娜很确定这一点。他离开疗养院时太匆忙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带。
“你是听见了什么吗?”
“你的声音。”
“我在说什么?”
“那不重要。”朱利安说,“伊娜,反正我都知道了,那是假的。”
“嗯,现在的声音才是真的。”
“你才是真的。”他重复了一遍。
伊娜试着牵住他的手指尖。这个多疑的小蜗牛垂着眼眸,看向他们交错的手指。他没有缩回去,这是好事情。
伊娜说:“而且幻觉没有体温。”
“有时候也会有。”
“那她会像我一样,把你拖进医疗舱吗?”
“”
“会帮你治疗伤口吗?”
“”
朱利安捧着她的手,弯下腰,先把自己的侧脸贴到她的手背上,过了两三秒,又换成唇。他的嘴唇没什么温度,但伊娜觉得自己的手指也开始微微战栗。
她能想象得出,这对他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说:“以前的你可没有这么好。”
伊娜低下头,把他拉起来。
他还说:“其实我很想你。”
“我也是呀。”伊娜告诉他。
朱利安弯着眼眸,对她笑了笑:“你不一样的。”
“怎么会不一样呢?”
他没有回答。
可是直到胜利的信号传来,朱利安也没有放开伊娜的手。
医务、修理人员及防化兵还在外面打扫战场,哈维和克罗斯就迫不及待地敲响了医疗舱的门。
朱利安听到动静,看了一眼伊娜,手微微一动。伊娜牵着他,一直走到门口。于是他便安安静静地保持这个状态,跟伊娜一起迎接救援部队。
走在最前面的是哈维,身高185+的军官身着战服,持枪拉开舱门。伊娜连忙上上下下扫了一眼,还好,虽然有些烟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