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房屋的后门,对面迎着的,也是人家的后门,但有好几处,后门亦装点得如同正门,又悬灯笼,又挂牌匾,显然不是普通居民。
譬如四海酒家就在斜对面,走过落月桥便到了,临着酒家,旁边间隔着还有几个听曲儿的茶楼,再远处,还有一些布坊和杂货铺。因为水域宽阔,还有不少来往船只泊于此处——这是商业贫乏的镇南难得喧嚣的一处水道了。
“热闹。”阿媛答道,心里揣摩着颜青竹的意思。
颜青竹将从木匠处取来的板子从身后抽出,剥开纸膜——是个长形的木牌子,用清漆漆过,保持着原有的木色。
阿媛没看出什么名堂,颜青竹咧嘴一笑,献宝似的转过面儿来,上书四个大字——“阿媛糕点”。
阿媛惊讶地张开嘴,半天没有合上。
颜青竹皱眉,忙问:“不喜欢?”
阿媛摆手,“不是……喜欢……你的意思……在家里卖?”
“不错。这块牌子,挂外面。”颜青竹拉着阿媛,给她指了指窗下一个位置,又掏出那个铜铃,比划了一番,道,“这个铃铛一头系在这里,一头系在这里,铃铛挂在里面窗户上,有人拉绳子,屋里铃铛就会响。大部分时候,咱们开门或开窗,有客人来问,都听得到,这铃铛,方便那些年老的,声音小的人,若是你在家里别处做事,听不到人家叫喊,可这铃铛大,声音大,不怕听不到。”
阿媛实没想到他有了这么一个法子,可这个买卖方式确实值得一试,若是成事,后门这处相当于自家一个铺面了,不用再走街串巷,节省下的时间,足够多做一些糕点了。
“你……是不是买这个宅子的时候,就把这些办法都想好了?你也太厉害了!”
颜青竹抓抓后脑勺,笑道:“当不得娘子夸赞。最初觉得这处房子好,只是希望你住得舒服些,还有这处水道宽阔,我们出行方便。后来修缮房屋,我每日都来这里,渐渐发现了这里原是个热闹的所在,才有了这个法子。”
阿媛又看看那木板上的字,这个绝对不是一个木匠能写出的模样,也不是颜青竹能写出来的。自己的字只能说尚算工整,比起牌子上的字却立见高下。那是一个勉强能写字的人和一个写得一手好字的人之间的区别。
“这字是请谁帮你写的呀?这般好字,清隽飘逸,若忽视书写的内容,倒像一家古玩店的招牌呢。”
“你猜!”颜青竹道。
阿媛狠锤了他一下,“你今天到底要卖多少关子才满足啊?”
颜青竹不禁笑了起来,又道:“本是想让之前画画的曹老头帮我写的,可最近都没见到他摆摊,我为这点小事找到他家里又觉得不合适,便作罢了。后来……还记得在监市铺帮我们的那个书生吗?”
“刘靖升?”阿媛脱口而出。
“不错。”颜青竹道,“上次在监市铺说好要答谢人家,后来却一直没有机会。趁着前些日子都往镇上走,我便去书院找过他,请他吃了顿饭。原来他家祖上也是行商的,难怪为人不拘小节,不觉得我这个匠人高攀了他。我见他也乐意多交个朋友,便也不拘束,就请他帮我写了这个牌子。他听说我们要来镇上,直说要吃你做的糕点呢。”
阿媛心道,这个刘靖升从前留给自己的是不分是非,好管闲事的印象,从监市铺那事开始,似乎有些不同了。
阿媛朝颜青竹下颌捏去,笑容明媚,“懂得借助他人长处,相公可真是聪明!人家见了这么好看的字,觉得我的糕点也绝不会难吃了。这位刘秀才,大抵前途无量,而且心思通透,为人活络,不似一般读书人,我们能与农人,匠人,商人之外的人结识,不定是有难得缘分的。”
想到什么,阿媛又道:“那这个铜铃,是受了那位铜匠的启发?”阿媛想起来,他们往铜匠处去时,颜青竹就是先在门外处拉了拉绳子,阿媛以为是无意之举,现在想来,他一拉绳子,屋里便传来响声,应该就是向铜匠发出了来客的信号。
颜青竹握着她捏自己的那只手,笑道:“是啊,那个铜匠年轻时捶捶打打惯了,如今有一只耳朵失聪,他屋里挂的铃铛是一串不是一个呢。不过我娘子耳聪目明,一个便够了。”
阿媛微滞,“他一耳失聪了?”
颜青竹点头,“铜匠铁匠每天都敲敲打打几百数千次,那种重音并不是人人能忍受的,大概到四五十岁,就算不失聪,耳朵终究是不好使了。”
阿媛叹口气,蓦地有些伤感,反握住他的手,摸索着掌心纵横交错的粗糙纹路。
“但凡匠人,粗使细作,难免损伤,以后给你做双手套带着吧。”
颜青竹知道她心思,忙道:“不用担心,做伞匠比起那些力气活儿可是轻松多了,用的是巧思巧劲。我的手除了难看点,以后也不会有大损伤的,我爹做活儿到那把年纪,也还屈伸自如呢。涂伞面的桐油,祛湿通络,我们常年沾染着,虽是不好闻,但老来筋骨不会有湿痹之患。”
阿媛噘嘴,知道颜青竹是捡了好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