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
迟衡自顾饮了三杯,开口说:“我以前有一个年少的同伴,叫钟序。”手指蘸酒在案子上写下一个重重的序字。
钟续饮杯而尽。
迟衡慨叹:“因我一时失手,误将他杀死。他死不瞑目,临终前,叫我十二年后再去找他。后来,我就找到了你,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性子也像,他以前练枪,你也喜欢练枪。”
钟续眼睛抬都不抬,嘴唇抿得发白。
迟衡说不下去了,将酒斟满:“前些年我忙着征战,把你扔在昭锦没管;后来你要去边关,我又把你撂在长灵州。你如今领兵作战,才能卓绝,不负我辛苦栽培,我很欣慰——你是你,他是他,我不是要你成为他。”说罢,迟衡一连饮了数杯,踉踉跄跄走向龙床,扑通一声倒在床上。
钟续跟在身后,低低地唤了几声陛下。
迟衡闭着双目和衣假寐。
不知该怎么办的钟续站了一会儿。迟衡静静等着,而后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往门外走去,迟衡一酸,苦笑一声,却听见门咯吱一声合上了,而后钟续又轻手轻脚地回来,俯身说:“陛下,我帮你把鞋子脱了。”
脚踝一暖,被握住了,鞋子被脱下。
钟续小心地给迟衡盖上锦被,而后呆呆地坐在床沿上,望着窗棱上的唐菖蒲花发愣。背影不是绷得直直的,是很自然的挺拔。迟衡轻咳一声。钟续回过身来,鬓发垂下:“陛下,怎么了?”
“睡吧,床大。”
钟续迟疑了一下,脱了鞋子和衣裳,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迟衡将锦被分出一半,钟续也就那么笔直地仰躺着,一动不动。迟衡以手覆额,呢喃:“我把你带到昭锦时你还闹别扭,说点什么就哭得不行,不知不觉已经快十年了啊。”
钟续唔了一声。
自说自话实在没趣,闷酒易醉,两眼模糊,迟衡轻笑:“你性子又直,又倔,所幸,颜景同能容忍你的脾气,我不太担心。有不明白的、想不透的就问纪相、问石将军、问岑将军。就算不当皇帝,情总是在的。从今以后你要自己……凡事自己多思量……”呢喃了几句,迟衡将手覆在钟续手背,钟续不动,肌肤相触,如此安稳。
迟衡渐渐沉睡。
西疆的乱才平,石韦也忙,赶上新皇旧皇交位,更忙。
别人有缠绵的时间,石韦却熬夜处理事务。
且他寡言,不太说出心思,迟衡说要去曙州时他也不多问。三月初三,迟衡只带了宫平等几个侍卫离京。送行时,纪策和骆惊寒都停下了,石韦骑着马一路将迟衡送到了淇州,迟衡笑着说:“季弦,再走下去就到曙州了,就送到这里吧。”
石韦伫立不言。
迟衡拥着石韦久久的依恋。
在和煦的阳光与轻风中,迟衡在石韦的耳廓轻哼了一支曲儿,调子简单轻扬,词儿含糊,一曲终了。
石韦轻笑不语。
“这是我十二三岁流浪夷州时,碰到几个垒州的流民唱的曲儿,唱的是垒州十六岁的少将军,奇兵击退北来的进犯。我只一遍就记住,当时我可真对曲子里的少将军仰慕得不行——看来季弦也听过呢。”迟衡吹着轻气,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
见迟衡期待的眼神,石韦道:“……怎么没听过,就是那时年纪还小,面子上不说,心里不知多高兴。有几句词儿听不清,我偷偷穿便衣装成普通人走进那些人中,结果碰见一个见过我的人,不停地看过来,怕人认出尴尬,仓促之间我撞在一个兵器上,衣裳都扯裂了。”
迟衡吻了吻石韦的嘴唇:“我怎么没遇上那么害羞的季弦呢——还好还好,你也没逃脱我的手掌心。”
石韦轻笑:“你天性喜欢征服吧,颜鸾也好我也好,似乎都曾是你仰慕的人呢。”
迟衡哈哈一笑:“喜欢,所以也要变成这样的人。三生有幸,能与季弦相遇,有缘能逢,季弦,我亏欠你太多,若有来生……哈,今生就够了,他日回京,好好饮一杯。”
“你我之间,没有亏欠。”
“所有人我最不担心的就是你。你就像一棵树,不惧风雨,不惧岁寒。别人会随季节而枯荣,而你始终是你,栽宫墙里也好,栽在驿道边也好,栽在深林里也好,你始终是一棵树,不会改变。”
“你也是。”
“……季弦觉得我是什么树?”
石韦抿嘴,在迟衡连连逼问时才说出:“紫檀木,比铁还硬,却可以制最上乘的弓。”
迟衡闭着双目深深吻过石韦的唇,温润的唇有如涂过蜜一样的甜美,想着只轻吻一下就停下,一旦吻过却如上瘾一样停不下,一遍一遍地索取直至唇被吻到深红、吻到唇沿发青、吻到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迟衡恋恋不舍,说不出再见。
石韦拂了一下迟衡的额发,眸光冷静:“迟衡,你还会回来吧?”
“……为什么不呢?”
“可你的神情,看上去像是……别忘记、别忘记你答应过,你会回来,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