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人来送,回去了,门一带上,安安静静的,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厨房吧台那儿站著个影子──不久之前,他一回来,就能看到一个人在等著他。
那个人不管多晚都会等著他,每一次都会问他要不要吃宵夜;早上会给他煮豆浆,还严肃地说上网看了,咖啡喝多了会短命,以後都不许他再喝;他终於学会了用手机发简讯,对著那小东西磕磕绊绊地打著字,几个字能折腾上一两小时,却每天都给他发几条……
只稍一个视线,那个人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那个人也喜欢笑,脸上露出个深窝子,那双眼里满满的都是他。
但他还是小石头麽?这个问题到底重不重要?
阿江想起了石头离开的那一早,他甚至想,如果在那时候,他挽留他的话……
他躺在床上,旁边不再有谁,属於石头的气息越来越淡,他又像他离开後的夜晚一样陷入失眠。所以他开始胡思乱想,他从回忆里寻找著蛛丝马迹,但是跟他一起的回忆太少,蒋副长总算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派人去看看他。
石头很好找,他离开了城市,回去了他的家乡里。
从每天传回的资料里,阿江终於看全了那个人,陌生却又似乎那麽熟悉。
原来,这个石头的本事这麽大,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踢馆还能帮上忙。阿江看得越多,脑子里浮现的样子就越来越清晰,这些东西解了蒋副长这阵子的郁结,有时候,对著那些文字,蒋副长还能无缘无故笑出声来。
一直到数月後的某一天,资料里附了一张照片──以前资料里都会附几张,他都忍著没点开来,也不知在顾忌什麽。
这一次照片没在附件里,而是贴在文档上,阿江想躲都躲不了。
照片上石头穿著马褂缁衣,腰间佩著剧组给的大马刀,摆出个姿势,这找来的临时演员可比谁都还要专业。阿江却仿佛触电一样,他颤颤伸手,轻轻一碰,碰到了冰冷的荧幕。
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再次来到这座村镇。
在下大雪之前,蒋副长就到了,却没有直接去找石头。
他像个不光彩的贼,偷偷摸摸地观察著一颗宝石,踌躇又犹豫,明明只要再努力几步就能够著,轻而易举。
先前总透过别人的眼看著石头,现在自己亲眼见了,才觉得有了不同一般的感觉。观察越久,一开始的违和感就越来越少,更甚的是,他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小石头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性子……
他亦发现,小石头过得安稳又充实,没有他,他似乎也一样能过得很好。看著那样子,好像他早就已经放下了。
细雪飘飘,江水结冰,阿江不知怎麽了,他的回程机票定在明天,他却魔怔了,去敲了那扇门。
本来不想见,本来想悄悄地走,他却在那一刻,如此希望那扇门永远不会打开来。
接著,他看到了那个矮了自己半个个头的青年,他披著厚厚的棉袄,鼻子冻得红彤彤,抬著头,眼睛眨也没眨,轻轻地叫著他──阿江。
那一瞬间,阿江的脑袋停止了思考。
他听到那声阿江的时候,沈寂的心仿佛跟著活了起来……那是为什麽?
为什麽?他又装傻,他握著杯子,突然又在自欺欺人,他告诉自己,他还需要等。
又要等什麽?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终究是他记忆里的认知在作怪。然而,相处之间却又如此熟悉,青年的一举一动,都和他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的他契合在一起,没有任何排斥。
那张脸上的笑,勉强得都能让他觉得心疼。
也许,答案早就呼之欲出,阿江却又在下决心前的那一刻,看到了角落的那个灵堂。上头供奉著一个牌位,阿江很确定,之前小石头的屋子里并没有这个东西。
在瞅见江燕云仨字时,似乎有一柄重重的锤,砸在阿江的心头上。
他混乱了,根本不记得自己问了石头什麽,耳边一直嗡嗡地想,他差点要站不稳,所以只能仓皇地离开。
阿江连撑到回去大院都不能,他坐在车里,脑子剧烈地疼著。
此酒便当石头敬您,求姐姐保佑小人能娶个好娘子,小人必会诚心爱她护她,叫她一生一世和乐幸福!
一个男子跪在江边,冲著江水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朗朗,仿佛能传遍天地。
不等他看清是谁,又一个画面钻进来,一个男子带著一群小娃娃,在一个小庙面前拜了拜,男子嘿嘿笑,教著他们:
乖,说声谢谢婶子。
这些画面他也曾梦过,这次却比何时都清晰,就像他全然融进了梦境里,而且现在这些都不是梦,他清醒著,而混杂的画面和现实交错,他头痛欲裂。
司机的车越开越急,旁边秘书不断道:副长您再忍忍,已经联络了医生,马上就到了!
男人猛地仰头,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画面──那是天崩地裂,乌云顶天,惊雷乍作,万鬼齐嚎!
他仿佛坠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