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愿意耐着性子和那少年说。他这一生,有极为困苦之时,亦有风光之时,但唯有和晏春熙在一起之后,他方才渐渐觉得人生百种滋味,恰如轻舟过千山,须得慢赏浅酌,方能见真正天地。
情爱实在是件俗物,可也是世间最好的东西。
叫人哪怕历经万险,仍觉此生值得。
……
关隽臣正要踏上车辇时,却见梅树枝桠错落间,不远处又有一金顶车辇向着梅林缓缓而行。
“可看清了是谁?”关隽臣问道。
骑着马的侍从忙俯下身低声道:“禀王爷,看清了,是太子殿下。”
关隽臣转头看向一旁相送的青衣小童,“太子殿下常来?”
“是了。”小童躬身答道:“冬日皇上身子不爽,不能似先前一般能时常来梅园,太子殿下仁孝,便常常代父前来尽一份学生的心意。”
关隽臣微微一笑,并未多言,他转身踏上车辇,着意与太子一行走了较不同的路径。
周英帝子嗣极是稀少,太子为嫡长子,多年来亦是谨小慎微,未出过什么大的差错,这般下去,可说是帝位在握。
先皇福寿隆昌,在位近四十年,是以周英帝登基时已是四十多岁,如今太子也是近二十的岁数了。
自古以来,储君难为。无为平庸自然是难当大任,可若对朝政插足过多,又有觊觎龙位之嫌。
当今天子又是个多疑贪权之人,太子心思细腻,然则代皇上频频探望太师,只怕并非智举。
关隽臣一念至此,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将织锦帘子放了下来。
皇家是天下最尊崇仁孝纲常的地方,只是天家父子,人伦之情都未必剩下几分。他先前还抱着几分侥幸,午夜梦醒时,常常思念父皇在他年少时教他骑射、温声教导他时的模样。只是如今再想起,终究是惘然之感胜过了孺慕之情。
……
……
关隽臣在宫中安置的耳目并非周英帝的亲信,但是终究也算是近身伺候的下人,因此大事虽然不知,琐碎的小事却能报上来不少。
关隽臣倒并不嫌如此一来诸事繁琐,他深知,周英帝便如一汪深潭,只能从一丝丝微乎其微的涟漪之中揣摩其真实的动向。
因此按着耳目报来的信儿,关隽臣才能依稀拼凑出些这段时日周英帝的状况。
按着夏白眉的说法,他将刺杀之人擒住折磨之后,终于使那刺杀之人传回“夏白眉已死”的信儿。关隽臣估摸着,皇家惯用速度最迅捷的西域鹞鸽,如此一来,只怕一两日间就能将这封信递回来。
他将这些时日的时间细细捋了一遍,发现周英帝忽然宣称身体不适八成便是得知了夏白眉的死讯之后。
自那以后,周英帝便再没上过朝。
关隽臣本寻思周英帝称病许是有别的打算,可是根据耳目传来的线报,周英帝这些时日几乎是日日卧病在床,夜里更是梦魇不止,时常挂着一身冷汗突然惊醒,更可怕的是,竟还有呕血之症。
寝宫之中十数位太医焦急地来回出入,下人更是人人惊慌不安,这般的惊人阵仗,绝不似伪饰。
各宫娘娘本也都想要前来日夜侍疾,然而周英帝人在病中,心性却更为乖戾,竟将皇后和其它嫔妃一道都赶了出来。
林林总总报来许多琐事,其中一桩叫关隽臣看了尤为讶异。
耳目本不是近侍,只是有一夜替换旁人,夜里伺候了周英帝一次。但是只那一夜,他便瞧见了极为古怪之事。
周英帝高烧不退,人都烧得已有些迷糊,可是却整夜都死死抱着一柄皇极剑不撒手。
耳目后来悄悄与旁人打探过,据说周英帝自从生病后,每夜都抱着这柄剑才能勉强入睡。
皇帝病重到呕血卧床不起,却兀自不倦地思念着夏白眉。
这并非不是爱。
可他却仍要杀了他。
关隽臣一念至此不禁怵然。
周英帝念着夏白眉至此,关隽臣也不知是喜是忧。
皇帝越在意夏白眉,便越能佐证夏白眉所言非虚,今年夏白眉生辰之时,该当会亲去梅坞。
可若是周英帝当真因情切而加重病势,关隽臣又实在怕他身子不能支撑得住梅坞之行。
但事已至此,无论前路如何他都是不能回头的了。
关隽臣这几日来与京郊北百里外的虎骠营叶统领通了数封密信,终于夜半在城郊密会了一次。
事关重大,叶舒叶统领虽身居高位,却仍是孤身前来。
他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一张面上盖着黑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一见到关隽臣,便双膝跪地,恭敬地:“叶舒参见宁亲王。”
要知他乃堂堂京郊八营的统领,哪怕面对着当朝亲王,本也是不需行此大礼的,然而关隽臣却也不惊讶,只是平静地看着叶舒。
叶统领当年不过是关隽臣麾下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小卫兵,后经关隽臣赏识提拔,这才从此平步青云,一路擢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