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02</h1>
距上京城约30里的万年县,是京兆地区下辖的重要府地。此处依山而建,近汜水,自来是天子脚下的一块福地,因而附近山头道观庙宇颇多,香火鼎盛,菩若寺就是其中一座。
公主府的马车不起眼,蒙了灰裘棚子,也没挂牌子。雪天路滑,车马行得慢,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到了山脚,马车停了下来,侍从在外面道:“大娘子,到了。”
山间蓊郁,天晴爽朗,新雪盖林木,偶有野兔松鼠一类在枝头木桩中跳跃。
不远处的亭边站着个文士模样的管事,遥遥向这边俯身一揖。
“小人陆乙,见过大娘子!”
与楚襄相交,大多依靠下人之间往来传信,皆因各取所需,虽不叙面倒也相安。赵灵运撂下帘子,当做没听见,只叫枝茜添茶,又拿起话本传奇翻了起来。
约莫着又过了一盏茶,听得几道脚步声挨过来。枝茜心道这动静倒不小,也不曾掀了帘子,竖着耳朵听起来。
“大娘子气派不减当年。”
枝茜打帘到车外,迎面是个身披鸦青色貂裘大氅的郎君。一头墨发成髻高束,戴镂雕白玉冠,面上灵相狂狷,这人便是公子楚襄了。
他说话全然不客气,一股子明嘲暗讽。赵灵运显然熟悉这一点,不见她面上显些什么,从那冬日残阳里望过去,下车来。
“见过公子。”
楚襄瞥眼过来,笑似非笑,颇有兴味嗟叹。
“大娘子不减当年,还是公主教导的好。”
“公子过誉了,灵运不敢当。”
楚襄摆摆手,先行一步,“山路不好走,还请大娘子随某步行上山。”
二人遂往山腰去。
赵灵运因安平公主的关系,幼年曾在宫宴上见过楚襄一面。母亲出身太后母族,楚襄少年人福气娇贵,一圈银貂领子围着的脸不及巴掌大,上挑的丹凤眼含着淡淡水气,唇似含珠,薄薄一片,红艳艳的比牡丹还娇,却是神色中捎带阴郁,眼含嘲弄。
楚襄那时已在太子身侧侍读,上京的第一公子人人艳羡,然而一转眼便被圈禁菩若寺廿年,再入不得京。
也是唏嘘。
如今楚襄在菩若寺参禅礼佛,寺里自有一间禅院供他做休息。
穿过松间竹林,有小僧立在院前,赵灵运站得稍远,却也看见楚襄和他说了两句,那小僧遥遥看过来,双掌合十向她一拜,自去了。
赵灵运走上前来,楚襄侧身引路,“近来不太平,只长话短说。”
二人进入禅房。
禅房内条件清苦,一张睡榻,几个蒲团,上供菩萨,下设条案。有侍从端了个炭盆过来,楚襄倚着凭几,烤着火示意她坐下。
赵灵运一身道袍在身,很有修行许久的女冠样子,她坐在矮几对面的蒲团上,光线隐了大半张脸。
“上次一别,已过经年。”
“劳公子记得。”
楚襄扬起薄唇,神色幽深难测,只听他说道:“昨日潘氏自尽,想必府上闹腾了一番。”
“惊动了公子,是灵运办事不利。”
“你是办事不利,”楚襄半掀眼皮,语调慵懒,可眼风里却暗藏阴霾。“听说灵犀也知道了,她可是恨不得想你去死?”
赵灵运道:“四娘一直都是个聪敏的,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自然是聪明的,只是你却不知,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公子说笑了,”赵灵运摩挲着手炉,“就算给灵运一百个胆子,灵运也是不敢的。”
“是不敢,还是太敢?”楚襄阴沉着脸,下一刻,也不见他有动作,赵灵运的脖子就被掐在了男子的手掌心。
“赵灵运,你这一手将计就计,偷天换日,是生怕他人看不穿?”
赵灵运安之若素,勾唇笑道:“公子既然都知道,何必来问我?不过您倒是说错了一句,赵灵犀毕竟是我府上的娘子,我身为长姐,对她还是知晓那么一些的。”
“某却不知,大娘子什么时候也有手足骨肉情了。”
楚襄放下手,又倒回蒲团里去了。
赵灵运慢条斯理地从随身的话本里夹出一张字条,正是昨日从陆管事那得来的,手在上面点了点。
“灵运斗胆猜测,节度使这个时候回京,是否有变?”
楚襄扫了眼,又闔目敛神。
赵灵运不着急,耐得住性子和他耗。
前头的早课已经散去,这会儿鼓楼鸣响,嗡嗡声厚,窗棱泄下一觳光影,把对面的人打的透亮。
楚襄的声音低沉有力,“眼下钱不富裕,宫闱服御、军粮、百官禄俸皆仰给焉。近来不太平,大家的意思,想把这两座盐池收回来。”
赵灵运朝前倾了倾身子。
“公子允我的那些,我自然是投桃报李,只是我才回京不久,府上诸事繁多,还不劳您费心了。至于灵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