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01</h1>
一月,大寒。
天凝地闭,朔雪压城。
莲玉一路踩着冰碴子往听啼馆赶,小院里灯火通明,从那窗格透出的人影绰绰,她这才得空喘口气,拍拍鬓上衣间的碎雪提步跨了进去。
屋内烧着炭盆,火星子噼啪作响,门上被厚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莲玉的脖颈子浸了些汗,小脸通红也顾不上擦,这会儿跪着也没了早先的稳重。
“大娘子,蕖荷院来报,潘氏……自缢了。”
这一声过后,半天没个动静。莲玉脑门子滑了一滴汗下来,头垂得更低,少顷,方听到坐在案后的人淡淡问:“蕖荷院怎么了?说慢点。”
赵灵运做道家修持的女冠打扮,每每这时辰要凝神上书三清修真,是以没人敢来打搅。
莲玉抬起头来,勉力镇定道:“是潘氏,刚刚在蕖荷院自缢了。”
她这边话音刚落,外边就传来一阵零碎的脚步,又有婢女来报:“大娘子,夫人院里的桃蕊求见。”
赵灵运眼皮子也未抬一下,小婢女摸不准娘子什么意思,偷偷掀眼看了下站在一旁磨墨的枝茜,见她朝自己努努嘴,赶紧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莲玉又道:“早些时候婢子还在库房清点,就听一个婢女跑过来直呼蕖荷院不好了,婢子跟着过去一看,到的时候潘氏已经咽了气。”
赵灵运敛目,不发一言,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案面,便是想事情。
“偏院那边可有动静?”
“四娘还不知情。”
“芙风,”赵灵运抬眸过来,“你去看看四娘,其他人跟我去蕖荷院。”
先不说芙风自应下便带人过去,这边枝茜和莲玉二人伺候赵灵运穿戴齐整,那边容氏身边的近身婢女桃蕊带着差不多六七个婢女婆子站在院子里。
天寒地冻,赵灵运裹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双手套着狐裘套,神色稍显冷淡。
“婢子还请大娘子恕罪,”桃蕊眼波转了转,扬起笑脸,“夫人请您到蕖荷院一趟。”
潘氏是府里的老人了,生前最喜荷花,因而当初分院子的时候郎君便把荷塘边的小院给了她。
还在青州时潘氏就常常到河边摘新鲜的芦苇叶,做了青团分给各位郎君娘子,这会儿却是再见不到她那爽朗的擅于踩水的样子。陪府的万嬷嬷此刻跪在床头,抱着早就硬了的身子哭的撕心裂肺。
赵灵运在门口听了一阵,随身伺候的婢女赶紧把人请到了隔壁坐。屋内临时烧了炭盆,摆上杯碗伺候,四支腕粗的蜡烛点的锃亮。容氏身边另一个叫湘竹的近身婢女轻呼“大娘子来了”,那坐在榻上穿皮裘的女人转过脸来。
三十多岁的光景,头簪金翅钗,发拢得匀细,端的是华贵雍容,正是夫人容氏。
“夫人。”赵灵运道。
容氏抿嘴招了招手,“大娘子来了……湘竹,去把手炉抱来,给大娘子暖暖。”
赵灵运面上沉静,却不接,“夫人客气了。”
容氏见赵灵运这般,也不恼,叫人撤了,自己握着手炉上下摩挲一番,只字不提潘氏之事。
跪着的一众婢女婆子低头垂目,赵灵运扫了一圈,问道:“是哪个告到了莲玉那?”
人群里站出来个人,面色发白双腿发虚,哆哆嗦嗦跪倒在赵灵运和容氏面前。
“婢,婢子秋……喜,拜,拜见大娘子、夫,夫人。”
赵灵运不开口,容氏也不搭腔,莲玉上前一步,“你只管把刚才和我说的再说一遍。”
秋喜赶紧伏地下拜,面色更是惨白:“戌时起娘子便只留了万嬷嬷在身边,因前些时日娘子感染了风寒,婢子便在小厨房给娘子煎药,直到婢子进屋送药时,才发现娘子她......她......她,自缢了!”
容氏嘴角一压,不满地哼了声,指甲却把手炉的铜屑抠下来一块。
也是这时,屋外一阵稀稀疏疏磕磕绊绊,不过打眼之间,万嬷嬷就被人推押过来问话。
万嬷嬷是潘氏的奶娘,从她入府到身故一直都是万嬷嬷陪着。
莲玉问:“秋喜把她知道的都说了,万嬷嬷还有什么隐瞒的不成?”
万嬷嬷看了眼上面坐着的赵灵运,挣了挣押着她的婆子,恭敬地给赵灵运磕了个头。
“老奴这几日一直侍奉娘子,娘子身体不好,吃了几幅药也不见起色,又被夫人下令闭门思过,这么一来二去,身子底就掏空了。”
不等万嬷嬷说完,容氏身边的湘竹已是甩过来耳刮子,就见万嬷嬷头被打的一偏,脸立时肿了起来,嘴也挂着血丝儿。
赵灵运拢着狐裘套,双眼微闔,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旁的莲玉和枝茜也低眉顺眼,当没看见。
容氏见赵灵运没出声,越发底气足了,向两个婆子使个眼色,万嬷嬷又被按得死死的,动态不得。
万嬷嬷被打似习以为常,冷笑着吐出一口血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