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从地转了半个圈,自己正把背和发顶对着他。
郑斯琦觉得这个身高是真的顺手,他只这么贴过去站,就忍不住想往上搭。这个人的脊背到腰线,一如往常的挺直,却就因为和自己差了一截,无缘无故就显得弱势,如同不自觉的无声诉说,让人不由自主地企图去替他遮风挡雨,拂开云翳。
郑斯琦把电吹风的插头捏在手里,弓腰把它插进洗手池边上不常用的一块儿插座里。
按开吹风地开关,嗡嗡地响,郑斯琦调了不是太热的暖风,在他脖子后面离远拂了拂,“温度行么?”
“我自己来。”乔奉天转头去接吹风。
郑斯琦抬手拿高,“你别不过来手,转回去。”
有时候也看校园偶像剧的一节半段,也惯常能见到男主人公戏谑且故意地举起手臂,将东西端到女主人公跳起来也难够到的高度,一簿课本或是一瓶水。可拍出来的轻松轶趣,总不如亲身体会来的真实。
“总帮别人吹头发,今天让别人帮你,不习惯?”郑斯琦掀开毛巾前先揉了一揉。
“有点儿。”
乔奉天今天第二次被人帮着打理身上的凌乱,特别巧,就好像是他刻意为之似的。
如果林双玉是乔奉天本能地企图靠近的地方,那么郑斯琦则像自己随时来,他随时都有妥帖招待的去处。林双玉的示好之外,总要让乔奉天下意识给自己留着些后退的余地;可他和郑斯琦之间的交集单一纯粹,让他其实不必要花太多的心思在考虑好与不好之上。但因有自知之明,才知道这个去处,并不不能够长久居留。
洗浴室里特别静,静的一点儿也不尴尬。一些话,乔奉天在思索如何开首,郑斯琦就慢慢等,等他想好,一句也不问。他从乔奉天的发尾吹到衣背,握着吹风的手在他两处突出的肩胛骨间缓慢摇摆。
“郑老师,我有点儿难过,我现在特烦恼。”
郑斯琦把吹风的档位调小,嗡嗡声就更弱了,“说说看。”
“我阿妈要把我哥带回郎溪,在家里调养。”停顿了一会儿,“还说要把小五子也会去,不让他在利大附小念了,说把他放在我身边不放心。”
乔奉天删繁就简,把该说的重点全和郑斯琦说了。虽然是私事儿,但其实和郑斯琦也有一定的关系不是么。小五子的同桌是枣儿,枣儿的爸爸是郑斯琦,那么如果小五子转学,枣儿一定会难过不高兴,那么郑斯琦也……乔奉天在心里一层层地,为自己向郑斯琦表现出的依赖和示弱,寻找客观的因由。
郑斯琦抬手在乔奉天背上按了按,触手温暖,差不多已经干了。
“医生的建议呢?”
“还没问,只是听她说,医生是同意的。”乔奉天摸摸发梢。
郑斯琦退后一步,弓下点腰,再去吹衣摆,“你要知道,长久卧床的病人,一切都稳定之后要的就是时间。带进时间精力与成本来看,回家照顾并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你的母亲确实为你做了考虑。”
乔奉天没跟在后面说什么。
为什么同样的观点,由郑斯琦说,就一点儿都不让他抵触,反而能沉心静气去思考问题本身呢。
“可小五子真的不能走,我不知道怎么说服她……”
“为什么?”郑斯琦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把小五子留在利南呢,大城市拘束,也累,你知道的。”
郑斯琦想知道他的诉求,再从他的诉求之中,帮他寻找到摸索向前的途径。
为什么呢,太多为什么了,乔奉天想。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辛苦劳累我当然知道,我在利南生活十年,怎么说,我到现在几乎什么都没捞着,我每天都早起,都贪黑,偷懒一点点我都觉得明天就拮据了。”乔奉天皱了下眉,“但我总觉得就是因为大城市疏离又冷漠,都在各自忙生计,对待很多东西才……怎么说,能把大的东西看得微不足道,毫不在乎。所以我在这里,又孤独,又很自由。”
有孤独又自由,说的着郑斯琦心疼极了。
“不是说鹿耳和郎溪不好,那里小孩子的孩子也认真读书,也很好学我知道。可那里太狭隘了,那里的人会把微不足道的东西无限放大夸张。我这样的人在那里,所有人都会拿着放大镜看我,也许他们不在乎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只想在我身上找到……恩,特殊的,戏剧化的东西去调剂他们的生活,真的假的无所谓。”
“郎溪所有的人都好哭穷,都喜欢把不如意的东西一气儿说给小孩子听,一直说一直说,这是错的这不对。可这种观念在那里早就已经根深蒂固了,特别难改掉,或者说改不掉。所以……我最不希望小五子回去听那些负能量的东西,让他从现在开始就总记着自己的家境不好,自己以后要活的比别人困难。”
郑斯琦吹风口挪到了乔奉天濡湿的袖口。
其实乔奉天的话并不绝对,人成长的坏境未必百分之百和精神高度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残垣里长出来的花也精致漂亮,且更易存货。郑斯琦觉得乔奉天就是个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