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破庙外沉沉的黑夜,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八岁那年,被人一剑刺穿大腿钉死在地,只能蜷缩着瑟瑟发抖;然后恍恍惚惚间又是他十岁那年,他亲手杀了第一个人,一刀干净利落地刺进了那人喉口……
入目皆是沉沉的黑暗,他便一个人站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两股血色自他眼底泛起,逐渐重叠在一起,弥漫了整个世界。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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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妖孽收回目光,从属下们神色不一的面孔上一一扫过,最后终于落在案上三支明灭不定燃着的香上,淡淡地、仿佛事不关己般说道:
“萧随意中毒死了。”
一片低低的惊呼声。
“很遗憾。”他抬眼看着自己下属,定定说道:“我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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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料之中的死寂。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众人都是一脸的震惊迷茫,连应离亭也不例外。有几个心思机警的,已经听出来了苏妖孽这句话的真正意思,眼底流露出犹豫之色。
“当然,在这件事里,我还得感谢魏沉。”苏妖孽笑了笑说道,“如果不是他帮我杀了顾,事情还会麻烦很多。当然,他杀死顾的理由和我一样。”
没有人说话。
“只是告诉你们一声。”苏妖孽说着向外走去,“其实对你们来说没什么差别不是么……从前是跟着我,往后还是跟着我。”他说着笑了一声,回身颔首道:“诸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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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妖孽回到绛仙楼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
反正现在他也没法离开南京,不如先继续在绛仙楼住着,等到肃王动手了再说。不管怎么说,绛仙楼环境还是不错的,又把他当祖宗供着,住起来颇为舒适。
也不知道他这个祖宗还能当多少天。
苏妖孽将房里的灯尽数点着了,一派灯火辉煌的盛世繁华光景。他随手扯过一旁宽大的紫衣披在身上,在案前坐了,如往日一样先将今日的情报都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看几位刀主呈上来的计划,略做修改之后,本打算叫应离亭传令下去,想着应姑娘现在应该已经睡了,便决定压到天亮再说。
——南京一带的人马本就归他全权调度,萧随意在或者不在,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差别。
做完这些之后,苏妖孽转而仔细分析宫九城的行踪。
宫九城是鲁王府的人,如今却顶替肃王出现在了南京。而在他的情报之中,鲁王应该是还好端端地待在京城的。
肃王和朝廷军士在汉口一场大战,半个城的人都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不反也得反了。
现在,肃王大概已经拿到了湖广州军的军权,只是不知道他下一个目标是南京还是南昌。
肃王造反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京城,而单凭肃王曾经让宫九城冒充自己这一点,鲁王就一定会被当成叛王同党问斩。
——肃王这是故意让鲁王替他顶着。
如此看来,肃王和鲁王的关系并不像他和萧随意从前以为的那样和谐友善。
……和萧随意。
苏妖孽心里又是一痛,装作不在意地取过纸笔,将这一段分析写了下来。
因为汉口的碧落黄泉帮总舵太过重要,萧随意在那边布置了许多人手,如今……这些人自然都毫无悬念地落到了魏沉手里。
祝生说魏沉杀了路不平,足见魏沉对他是极为忌惮的,因此……
……因此,他留在汉口的人,大概还会有不少陆续死在魏沉手里。
苏妖孽迅速计算着,如今他手里有多少人,魏沉手里有多少人,魏沉为了维持随意楼最基本的运作,至少要留下他手下的多少人,而他又能对他们产生多大影响……
这一算就是半夜。
中途祝生找了过来,替他点了几炷醒神的香便离开了。
魏沉虽然对他极为忌惮,但也不敢杀光他留在汉口的所有人——毕竟对于杀手们来说,情报中断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除非他有把握短时间内杀了苏妖孽。
魏沉虽然选择封锁了消息,但绝不可能封锁太久。长江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最迟三天,苏妖孽就能接到消息。
而魏沉如果选择对他动手,必然在这三天之内。
祝生花了一天一夜从汉口赶到南京,魏沉手里没有祝生这样的人才,但是最迟今天傍晚,该到的人也就到了。在魏沉的计算之中苏妖孽收到消息至少也要明天,必然不会对他有所防备。
苏妖孽想着自己那些因为封锁消息而被魏沉杀死的手下,满目所见仿佛都成了淋漓的鲜血。
魏沉谋划对他的刺杀必然失手,他只希望魏沉派过来杀他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便可尽可能地削弱魏沉的实力。至于汉口……以他现在的状态,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不过没有关系,他有足够的信心给魏沉惨痛一击。
最差的结果,不过随意楼就此分裂。
有秋路这个师父,他有自信在战局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