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央身上的魔气一日未能找到克制的法子,他就只能一直留在山上。不仅是因为云央年纪小,没法控制自己的魔气。更是为了躲避循着魔气追寻而来的魔。
云央两岁时,发了一场高烧。在此之前,赵晓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体质才导致云央先天不足,发育迟于同龄的孩子。
直到伴随着那场高热而迸发的魔气,引来了在域外的不速之客,赵晓终于意识到,云央的体质是何其特殊,又何其脆弱。
人与魔结合极少能诞下后代,因为人的身体太过脆弱,母体根本无法承受魔气侵蚀。就算最后能顺利得将婴儿诞下,也很难活到成年,多在五六岁便会夭折。
如同云央,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轻薄的瓷瓶,随着年龄的增长,怒涨的魔气把这个小而脆弱的瓷瓶挤得满是裂痕。
云央年纪小,只当是自己生病了。一旁的承净,眼见着云央一天天的衰弱下去,自己所能做的只是陪伴。可到了后来,承净竟连陪伴也害怕了。
害怕自己的无力,害怕失去。
承净在寺里住了八年,看到信徒痛哭流涕为亲人挚友伏地祈祷,祈求佛的垂怜,承净心中也难起波澜。佛寺里的老和尚说,承净看着最为和善,心比万年的冰芯还要冷。难登大道,因为他没有慈悲的心。到后来承净遇到了空檀,空檀却说,心冷不正说明你不受外物所扰?若有朝一日,找到运用灵气的诀窍,定能一日千里。到时候,我亦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爹爹父亲”床上云央未醒,双目紧闭,眉头紧皱,口中一声声低吟,把承净拉回到现实中。
他赶紧起身,用手试了试云央额头的温度。结果粘了一手的汗。他转过身,拧干湿毛巾,温柔细致地擦去云央脸上的汗。
“哥哥”云央喊得轻又模糊,承净擦拭的手还是一顿。伸手摸摸云央烫手的额头,柔声道:“哥哥在。”
云央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迷迷瞪瞪地睁开琉璃般清亮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眼过了好一会,眉眼微翘,露出了干净甜甜的笑容。
承净心中一痛,他忽然明白了,初见时那一声哥哥,让自己第一次与其他人有了联系,自己是真实的活着,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大师父、二师父、云央,让承净的世界第一次有了丰富的色彩。
承净问:“好点了么?”
“痛。”云央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扁了扁嘴,略带委屈道“不知道哪里痛。”
魔气无法控制,云央的身体已经到了承受极限。此时的他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太痛了,以至于不知道哪里不痛。
思及此,承净捏紧了手里的布景,脸上的温柔几乎绷不住。
“好吵.”云央抱怨完,又昏睡过去了。
黑雾从云央的身体中溢出,却被房中的法阵困住,承净捻着佛珠,梵音飘荡,与被挂在房中的铃铛所缠绕的清风相互配合净化黑雾。
忽然,金铃急响。黑雾如迸射的岩浆,冲向天际,正值正午的迷鹿山谷毫无预兆地陷入黑暗之中。八道风从八方席卷而来,随着黑雾攀升,将黑雾吹散。
随着一声龙吟,陷入黑夜的迷鹿山谷幽静的山间亮起数道水光。
法阵如一面面形状不一的镜子,将山间的小院封在其中,薄如薄如蝉翼,但却清晰的映出站在院子相对而站的赵晓和空檀,一人驱动着浮在虚空中的箕星扇,一人驱动着一颗血色的珠子。
除此之外,还有十六人,各站在不同的位置,口中低声吟和,手中指诀变幻。
唯有承净安然盘腿坐在云央身旁,一手捻着佛珠,口念经文,身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白光,对外界的变故一无所知。
血珠发出一阵阵澎湃的海浪声,清风缠绕,将黑雾携入四面的水壁中。落入水壁中的黑雾像是散在了清水中的墨点,飘散荡漾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云央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喊,他所在房间轰然间变为粉末。
飘零千载,何处是归魂。
轮回百世,何处是大道。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流光破开迷鹿山谷的天际,透出七彩流转的光芒,笼罩着天空的黑雾散去,雨水落下。
雨水聚成的水洼如明镜般映着澄澈的天空,水中的黑雾聚起,生成莲花的模样,仿若墨笔所绘的墨莲,清风一吹,又散了。
赵晓和空檀用十二道灵枢锁,彻底把云央的经脉锁死了,保住了云央的命,锁住了魔气,也锁死了云央的道途,从此与普通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