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阴雨连绵已有三月之久,算不上什么灾害,却也十足扰民作息,乱人心神,这日恰逢新帝登基,居然立马就云销雨去,风光霁月。
所以民间不少传闻当今天子就是那真正的紫微星,是派来下凡拯救黎民苍生的。
少年天子年方十七,就是原先的太子殿下。
此时的登基大典上,赵安面庞雪白,身着厚重玄色冕服,肩背袖等处绣着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纹,九旒冕冠上垂下的玉串微微晃动。
云喜扶着赵安一步一步地走向高处,内侍尖细的嗓子毫无感情地通读着诏书,什么尧舜之相,圣贤之能,有一搭没一搭地灌了赵安一耳朵,听着他就在这样严肃的仪式里轻声笑出来了。
他偏过头,声线微颤,对着云喜笑道:“你们莫不是派了个瞎子去写的这东西。”
云喜神色慌乱,不敢抬头,亦不敢回话,只是默默地搀着赵安拾阶而上,其实也不能说是搀着,宽大的衣袖里,赵安的五指紧紧地掐住云喜细白的腕子,整个人都撑靠在这个点上才不至于脱力。
而另一边袖子里,赵安几乎把自己掌心都掐出了血。
诏书宣读完毕,内侍跪地伏头双手献上发着莹莹白光的传国玉玺,台下文武百官均高呼今上万岁,行伏拜大礼。
只除一人,朱衣玄纹,长身如立,腰间配一把三尺三寸长金雁翎刀,另一边挂着枚勾连云纹青玉勒子,眉眼俊美而凌冽,目光直指赵安。
赵安神色平静,眉尖却微不可察地蹙起,白皙的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藏在衣袖下的右手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良久,仍是一动未动。
众大臣疑惑,甚至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为何他们年轻的帝王还不接过传国玉玺,结束登基大典的最后一项事程。
立于首位的代王李情冷冷哼了一声,语气里极有威胁的意味。
百官噤声。
赵安闻声闭上双眼,猛吸一口冷气,再是紧咬着牙一把捞起玉玺攥在手里,也不吩咐句众卿平身便拂袖而去。
有胆大的官员悄悄抬头时瞥见这少年天子几乎是跌跌撞撞着往殿后逃去的,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老眼昏花了。
云喜慌不迭地草草请各位大臣平身,又赶忙道今上身子不适先行歇息了,再急急退了回头去后殿寻赵安。
入了后殿,人还没找着,只听哐啷清脆一声响,又听咚隆沉重一闷音,赶紧寻声而去。,
见状,云喜心里也是哐啷咚隆一通乱打了。
这刚接过的玉玺就给磕地上了还不说,赵安也紧闭着眼倒在地上微微蜷着,颈间还挂着一道被飞出的玉屑划出的血痕,白肤、玄衣、红痕三色杂在一起忽地撞进视线,显得尤其凌乱而凄美。
云喜有点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去捡玉玺还是扶赵安才好。
赵安微微睁开眼,看着像是云喜过来了,想开口说话却没忍住从嘴里发出一句闷哼。
这下云喜算是回过神了,猛地抽了自己一耳巴子,他娘的,今上怎么会留着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
跪步上前让赵安伏在背上,隔着背脊清楚地感受到赵安身子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连忙颤颤道一声万死万死,便奔往里殿的御书房,把赵安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塌上。
又连滚带爬地冲向对面的酸枝纹云大顶箱柜,一通噼里啪啦胡乱翻找,手忙脚乱地寻出一个青玉小瓶,拔了瓷瓶塞就往赵安手里塞,声线里甚至带着哭腔说着:“今上,您”
赵安极力隐忍,缓缓吐出两个字:“出去。”
云喜如小鸡啄米般狂点头:“是是是,今上您注意身子。”
随后便手脚并用地滚去殿外了。
正赶着去收拾那玉玺时,一双粉底皂靴便撞进眼里,接着上方传来一声清亮的笑声:“哟,人家那是争的头破血流的传国玉玺,在咱们太子殿下这,就只配磕着角地上凉快待着,连看都没心思看一眼的。”
云喜对这位是惧怖至极,根本不敢拦他,只缩着身子跪伏行礼:“代王万安。”
李情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看他,径直就推了门进去。
云喜紧绞着眉头,用力咬牙,权衡了半天,最后还是心一横,喊道:“代王!殿下他”
却被一道凛冽如刀的目光吓得没了后文。
云喜怔怔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不要怨我我是真的没办法帮你啊
御书房里的门窗之前都紧关着,绣塌前还置了几折屏风,视野便显得格外地暗。
李情进去时,忽的一开门,透出许多光亮,照在赵安雪白的脸上,看他渗着细汗,眉眼里揉碎了尽是隐忍纠结与不堪,微喘着气,整个人还柔弱无骨般的半靠在绣塌上,右边手里紧抓着一个青玉小瓶,虽然微微发着抖,手背上透着的青筋却显示出力道几乎能把瓶子给捏碎。
赵安没有抬头,不过也知道是谁进来了。
他稍稍平静下呼吸,随后一仰头,提起手腕就将小瓶里的液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