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他与谢束一同出门,想是因为宿醉,其他人还没到,戏班老板出来迎,“九爷,您好久不来了。”
霍阑久一摆手,“今天唱哪出?”
“哦,晌午是杨步生的《长坂坡》,演到赵云救甘夫人,晚上是小圣衾的《玉堂春》,都是您爱听的。”老板搓着手,讨好地朝他笑。
“不是小东墙的《风筝误》吗?”
“小东墙染了春寒,嗓子哑了,唱不得。”
“唱不得?”霍阑久眯眼觑着老板,“那王启堂......”
老板苦哈哈地点头,“诶,是王少爷昨晚请去了,您看这......”
王启堂那些腌渍事他自然清楚,“行了,搭台唱吧。”
他嫌恶在台下跟着人挤,和谢束上了二楼雅座,楼下正在摆台。
谢束好像格外喜欢吃桌上两碟点心,一碟叫玉簪糕,另一碟是紫钗酥,其实就是寻常马奶,芸豆糕点,借了《玉簪记》和《紫钗记》的名头,叫得雅致些。
“喜欢这些?”他点点桌子。
“嗯?”谢束思虑了一下,答道,“总觉得跟在洛城吃得不同,奶味轻些,入口也软些。”
戏院里缺斤少两,少放了奶,多掺糖凑合,哪想到竟然合了他的口味。霍阑久促笑一声,又慌忙掩饰,想到了什么,“不知道谢公子家里在洛城做什么营生?”
谢束把杯子端起来,润了润口,唇色滟涟,两片水润的嘴唇好看极了,“升斗小民,开几家铺子勉强过活。”
“哦。”他不再说话,看着楼下开始唱戏,有时候忍不住斜着偷瞄谢束一眼。
《长坂坡》是他听惯了的,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瘫在椅子上,点着扇子,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哼。两个人都没说话,这时候周游一行人来了,却不见王启堂,闹哄哄地来寻霍阑久,他烦得又要骂人,一想谢束在旁边,生生忍了。
“去去去,隔壁去,别挤在这碍眼。”
周游又揶揄了几句,朝谢束一拱手,算是打个招呼了,反身去了隔壁,戏院老板又来了,给他们送了新茶,“九爷,这戏要是不爱看,我给您撤了,有一出新戏,京班传来的,讲当今恪王大败叛贼赵昶,班师回京,受赏听封的事儿,排了一月有余了,还没演过,要不先演给您瞧瞧,看个新鲜?”
他去问谢束的意思,却见他一下笑了出来,霍阑久不明所以,“怎么了?”
谢束摆摆手,道,“没什么,这武生唱得真好。”
他还是弄不清,唱得好又有什么可笑的,但看他爱看这出,也就没有没叫老板换戏,只附耳和老板说了几句。
到了正午,他的肚子饿得直叫,谢束倒是吃了许多茶水点心,尚足饱腹,他也没和周游几个说,问了谢束的意思,两个人走了。
出门的时候,老板提着食箩来送,看他没带下人出来,“九爷,要吩咐人给您送到府上去吗?”
他把食箩提过来,“不用了,我自己来,你退下吧。”
家里最近新招了个扬州厨子,火工考究,善于焖炖,尤其是他拿手的三鲜锅巴、醋熘鳜鱼,让人食指大动,念念不忘,他急着赶回去吃顿午饭。
谢束这么一个风采秀耸,长身如玉的貌美青年走在街上,多少人大小闺女你推我耸明里暗里地多瞧几眼,却又见霍阑久大摇大摆地走在谢束旁边,一眼不敢多看了,低着头直躲着他走。
霍阑久心下大快,冷哼着讥笑一声,故意凑近跟谢束说了几句。
路边上有个衣衫破败的断腿男人磕头乞讨,三四岁的小女儿窝在他腿旁边,脸上脏得看不清样子,缩成一团,饿得吮手指,街上众人行色匆匆,没一个人搭理,他想着他爹嘱咐他要积德,这不是现成的积德吗。
一掂钱袋子,掏出一钱碎银子,随手往前一丢,就落进那个断腿男人的破碗里。
那人听见响声抬头还当是眼花了,再定睛一瞧,紧紧攥在手里,左右看是谁赏的,街上上人来人往,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眼泪把脸都冲干净了,“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您阖家万福,长命百岁,小人在这给你磕头了,给您磕头......”
霍阑久早走远了,远远听见那人说什么长命百岁,心想不过一钱银子,竟惹得人这样感激涕零,倒也挺值,也算给他爹积福了。
回了太守府,谢束还饱腹着,不与他一起用午饭,两人略一道别,谢束就往流杯苑走。
他突然想起手里的食箩,忙把谢束叫住,上前几步递给他,“差点忘了,这个,见你爱吃,叫人多做了两盘,当作零嘴吃吃吧,也不枉我提这一路了。”
谢束接过来,欣喜道,“竟是给我的,真是有心了。”
当然有心了,还特意吩咐老板按着平常做,别因为要给他而足斤足称,多放马奶。
“霍兄博施济众,又事了拂衣,不贪厚名,谢某自愧不如。”街上那事竟然被他看见了。
霍阑久被他一双真诚的笑眼盯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