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怎么反应?沈金逸当然想过,脸红、手足无措、语言破碎,眼神闪躲,最后吐出一句气息炙热的:“这,这样啊”但真的见着李旦无意识地嚼着下嘴唇,闪烁着视线,一副想要逃走的样子,他还是觉得胃疼,呼吸道仿佛从内部被一点点撕扯开
“给我一点时间,我、我想想。”是他的回复,可怎么看都没有一丝被接受的可能。
“嗬,咳好,我先回去了哈。”他回答,惊讶于自己的嗓音干涩。转身下楼的时候一个踏空,趔趄两步,余光看见李旦本能的起身、却又犹豫着缩回手的样子,沈金逸的脸莫名其妙地烫起来,一秒也呆不下去了。
说真的,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李旦是一个,一个今天第一次真的接触到同性恋的男孩子——讲真的,那句软糯迷糊的“嗯双性恋,是什么啊”仅仅是回忆起来,都让他舌根发酸——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了解、理解、支持,他也没有必要和自己扯上关系。
再加上这个该死的实习工作呵,自己这下成了故意挖坑给人跳的恶霸了,可真够恶心的
胃部汹涌而出的酸涩喧嚣着,即使是夜里微凉微湿的风,也只是把痛苦从他的吐息重新吹回他的体内这是在哪里听来的话呢?沈金逸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烦躁得随手打开微信,在寝室群里发了句“晚上有事哈!就不回来了”,再打个电话:“徐叔,来接我下呗我爸应酬完还早着呢,你来啦啊?就,想回家嘛。在那个,学校那个星巴克,嗯嗯嗯我等着。”就把手机塞回口袋。
先喝杯咖啡再说吧。
“现充”霍京在群里面回复,刚好遇上刚回来、正在关门的李旦,“哎,你是不是和沈金逸上一节课的?他晚上干嘛去呀。”
李旦乱了手上的动作,门锁弄出“哐哐”的响声。霍京原本只是随口问一句,这下停了音游,“他怎么你了?”这问法让李旦分出神来,隐隐觉得奇怪。
“没有。”李旦低着头,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慌慌忙忙地把双肩包卸下来,双手却不听使唤,抖得拿不出东西来。霍京有些后悔问出口,叹了口气:“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他不顾李旦的推拒,攥紧了李旦神经质般抽搐的手,试图平复对方的心情,“吸气——呼气——”用强硬的指令打断李旦兔子一样的急促呼吸。直到李旦慢慢冷静下来,终于不好意思地想把手往回抽的时候,霍京才开口问:“他终于和你表白了?”
看李旦瞪着眼睛,一副又要惊恐发作的样子,他连忙又握上了对方的手:“哎哎哎,兄弟别,我们早就早就知道了,真的,没事,真的没事,我们都理解的再来,呼气,吸气,呼气不过,你是怎么回复他的呀?”
“我,我让他给我点时间”李旦放弃了挣扎——自己实在是搞不懂这些城里人,他们怎么都这么八卦他们又觉得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呢?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他怎么记得住?
随他们去了,他们要听什么自己就说什么。有些恼怒又有些羞赧的李旦,双眼湿润地盯着霍京,让对方心里一跳。
沈金逸一直以来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李旦么?他勉强摆脱这没头没脑的思考,扯出一个苦笑,“别吓成这样啊讲真,我们宿舍几个,老早就知道了,也就你这么迟钝没发现了哈哈”?
见李旦又低着头不说话了,霍京怼怼他的肩膀,“他这人,怎么说,虽然有点土财主气息,傻愣愣的,但总不是个坏人。你觉着呢?”
李旦差点没站稳,“嗯,嗯,是挺好的”
但他对自己好是为了什么?在沈金逸的眼中,自己难道和那些叽叽喳喳、情绪瞬变的,云朵一般的女孩一样么?喜欢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李旦第一次听别人说起这个词、用在他身上。说实话,在惊吓惶恐的同时,李旦看着沈金逸手足无措,几乎要落下泪来的狼狈样子,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嘴角上翘。
第一次,李旦意识到,不仅仅是别人可以影响他的情绪——让他哭、让他恨、让他想尖叫着把对方的肠肚从喉口扯出来——他也可以影响别人,在他们的气管上轻轻划一刀,让他们的每次呼吸都疼痛难耐。
如果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拉住他的手,红着脸、低垂着头,唯唯诺诺地嘀咕:“我,我也”他会高兴到双手都颤抖起来,无论自己多么无理的指使都甘之若饴么?
比起对于沈金逸心生好感,倒不如说李旦对自己的潜力感到兴奋。像是发现自己的利爪,就抓烂一切碰得到的东西的小猫一样。任何一个拥有正常家庭生活、懂得尊重伴侣的人都会严肃地教育李旦,这不是成熟理性的处理方式。
所幸的是,李旦并不乐于分享自己的情绪,他只是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小声重复了一遍:“他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