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重生

    林梅生爱南易吗？

    毫无疑问是爱的。

    但是有多少爱呢？

    他可能是爱南易爱到愿意为了南易的选择制造一生的假象，并且在接下来的65年婚姻里都收敛了自己的精神疾病，好好相夫教子做生意。

    也有想掌控南易这一生来证明他自己的手段、发泄他被抛弃的愤怒——因为他直到死去都没有花几个月时间去做隆胸或者变性手术，那根17到暮年依然老当益壮。

    谁也不知道林梅生是怎么想的。

    就像林梅生也不知道南易是怎么想的。

    林梅生喜欢“用道具”操南易这个习惯保持了那么多年，南易只是单纯，并不是真傻，也许早在林梅生和林悔生交替出现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毕竟林梅生从来都不曾真的用道具，身份换来换去都是那一根17。

    后来那么多年，林梅生喜欢和他上床喜欢各种情趣，却从来没让他帮着洗过澡。

    南易明知这个“林梅生”是伪装出来的，还保持沉默，与之朝夕相处了70年，直到耄耋之年儿孙绕膝，仍恩爱如初，不曾变心。

    他又是怎么想的？

    莎拉再纯洁无辜，也不会一直不知道阿斯蒙蒂斯的存在。

    也许是南易被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格分裂伴侣算计了一辈子感情还不离不弃、矢志不渝的高洁品质感动了老天，神明给了他一个翻盘的机会。

    南易重生到23岁之后，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毕竟已经当了那么多年老人，现在忽然身强体健活蹦乱跳，实在是有种装错了机芯的感觉。

    身体倒还没什么，年轻的感觉毕竟是好。

    关键是心态。

    现在南易23岁的躯壳里装着92岁的灵魂，他已经跟林梅生一起生活了70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年纪大了记忆力衰退，其实连林悔生和林梅生年轻时的脸都有些模糊。

    对他来说，林悔生的死亡好像已经是太久太久太久之前的事情，久到他只记得自己意难平，却记不得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有过怎样的心理活动了。

    还是他临死前看到的幻觉里年轻的林悔生和林梅生，才想起他们24岁那年，自己做过一个重大的人生决定。

    这是改变他和林梅生一生的转折点，他死也不会忘却。

    现在正是他摘下戒指之后画那幅凯旋门的时候，目前画布上还只有草稿，他适应新世界、新身体已经一天了，林悔生都没有出现。

    老艺术家南易的画技经过几十年的磨炼，已经完全不会糟蹋这些大师级颜料了。而他上辈子最后的二十年因为身体状况，根本画不出令他自己满意的画作了。

    重活一世，不会手抖、不会分不清颜料，能如臂使指地运用画笔和刮刀，他内心绘画的欲望极强，但先不是时候。

    一是因为林悔生虽然没出现，但必然从监控看着他的绘画进度。他无法模仿当时的青涩笔触，一下笔必然会被看出破绽——林悔生那种大家少爷，鉴赏油画的能力一点不差。

    二是虽然有冲动，但是没兴致。没有真正对作品的规划和构想，那点拿笔的冲动只够涂鸦的。]

    他最要紧的事情是必须尽快想清楚，他今后打算怎么办。

    南易记忆里和林梅生相濡以沫的70年占了绝大部分比重，上辈子又一直刻意回避，他已经完全记不起来24岁的林悔生带他在法国和瑞士做了什么。

    自然也无从谈起对现在人影都不见的林悔生动心。

    林悔生最近大概在忙着联系做试管婴儿吧。

    他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知道他大可以画完这幅画就回国，国内会有一个“怀孕的林梅生”等着他。

    这个林梅生后来也一直对他很好，虽然瞒了他无数件重要的大事，但的确能把贤妻良母的人设贯彻到老死为止，也从没对他摆过豪门架子、犯过神经病，自己虽然长歪了，但教育子女的水平倒是很高。

    可是这是带着上辈子记忆的他所满意的结果吗？

    他真的想要这样的“林梅生”和这样的“爱情”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就像炸酱面也很好吃，也可以一辈子管饱，但他心里最喜欢吃的不是它。

    因为他觉得炸酱味太浓了，掩盖了面自己的味道。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他喜欢林悔生吗？喜欢林梅生吗？

    或者说，他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林悔生？

    老年南易看问题更加通透，他知道自己不必非得从林悔生给的选项中二选一，因为——从他对林悔生身体的了解来看，出现在他面前的二十四岁林悔生，也并不全是真实。

    现在的南易完全可以把年轻的林悔生一眼看透，但正因如此，他在回想林悔生的动机时，才会觉得可悲到令他难以接受。

    林悔生年轻的时候天天脑子里都是什么玩意？

    现在南易看林悔生的心态就像是家庭聚会的时候听五十岁的林不离和南不悔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