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南易男落泪,渣林悔生瞬间就慌了:“怎么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他来说南易的心思一向很好猜,这下突然脱离了掌控,林悔生也不过是个在心上人面前手足无措的小年轻,连安慰都显得那么笨拙:“是饿坏了吗?”
南易摇了摇头,抹了一把泪,眼泪却因为大脑对自己手和脸细腻触感的反应而更加汹涌——已经快一天了,这样真实,应该不是高科技的产物,而是真的回到了过去吧。
“别哭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无论是林悔生还是林梅生,都是会做饭的,只不过南易向来惯着他,在家都是南易做罢了。
南易不知道自己年轻的时候泪腺竟然如此发达,止都止不住,也不知道林悔生竟然真的很在乎他的情绪,这才不到五分钟,已经抱着他坐在沙发上一边揩泪一边好声好气地问他想要什么了。
南易积聚了快七十年、酿成滔天怨气的难过找到了一个出口。
他以前时常会想,林悔生到底图什么。
林悔生从来也不可能图他的钱,如果说是为了折磨他,但林悔生和他已经儿女双全,他有必要做到那个地步吗?
那时候林不离和南不悔都还小,整个童年到青少年都是成日介上房揭瓦的主儿,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他俩教育孩子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他也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再后来,孩子大了,他俩去环游世界了,有些话好像就更没有办法问出口了。
也许连林悔生自己都记不清年轻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了,但他知道林悔生的确图的是和他相守一世。
毫无疑问,他们彼此相爱,年轻时的事情在林悔生中年后对他仍未褪去的激情中仿佛也不那么重要了,毕竟他们一直在一起生活得好好的。
但重活一世,他憋了那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的疑问和怨怼仿佛瞬间又被激活了,属于这具年轻身体的激烈情绪已经同化了他垂垂老矣的灵魂,让南易无可抵御地被委屈击垮了。
为什么要那么做?
林悔生,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故意在他们自己的爱情中留下一根毒刺?
虽然现在的林悔生帅气体贴,但是一想到这幅画完成之后他会有多丧心病狂,南易对他就一点都喜欢不起来了。
南易把林悔生戴着手套已经伸进他衣服里的咸猪手丢出去,把林悔生凑过来往他嘴里伸舌头的脑袋拍开,闷闷地道:“我要什么你都能给?”
林悔生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南易知道他不是开空头支票。
身家性命、万贯家财、崇高地位、一生宠爱、不离不弃,甚至生儿育女,这些常人有的、乃至常人没有的,林悔生全都能给他,他也真真切切地得到过。
但他被林悔生惯坏了,他贪心,又或者说,从头到尾,他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南易问:“我要是现在就想回国呢?”
林悔生迟疑了一下,眼中阴戾一闪而逝,更紧地抱住了南易,语气却依旧是温柔地商量,像是个予取予求的好情人:“可以,只是时间有点仓促,我得提前申请航线。实在不想画就算了,我尊重你的意愿,下周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南易失望地摇了下头,兴致缺缺地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不方便就算了。”
他知道航线确实需要提前申请,但林悔生想准备的,恐怕是一出谢幕好戏。而且先一口答应,再讨价还价,还打感情牌,年轻时候的林悔生确实很难对付——这要是23岁的南易,肯定会心怀愧疚,至少画完再走的。
92岁的南易心中无愧,但也不着急走——急着回国也没什么意义。
他终于明白他想要什么了。
他其实可以并不需要林悔生百般体贴他,为他购置咖啡馆和画廊,为他在油画界牵线搭桥,甚至为他放下林家的产业相夫教子,这是林悔生对他的好,是不在爱人法定义务内的范畴。
南易宁可林悔生再自私一点、对他冷落一点,不必这么处处迁就他,但他希望林悔生自己开心、也能对他坦诚。
他感激于林悔生做的事情,但他从来都猜不透爱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希望林悔生说出的答案是“我不希望你回国”,而不是阴奉阳违后给他重重一击。
他也知道,无论他是选择林悔生还是林梅生,最后与他相守的都不是完全真实的人物形象,或多或少都带了虚构和伪装。
南易看着林悔生,目光里有来自暮年的平和悲悯,却也有对爱人的眷恋和恨铁不成钢。
林悔生其实是一个很骄傲很自恋的人,虽然在维护感情的时候很偏激,但从来也不屑用什么精神摧残、肉体虐待之类的方式,他其实很尊重南易的独立人格和兴趣爱好,喜欢南易的全部,从没想过让南易成为他的附属品。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不自信呢?果然还是和南易直到死前都不知真相的、他二十岁之前的经历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