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淼无声地点头,认同周婀话里的那一句,“你连后悔都来不及。”,脑子里尽是那晚上同郑源峰在床上颠鸾倒凤的场景,快乐和幸福像海潮淹没她,隔天又像被搁浅在滩涂上,擦损周身护体鳞片,濒死清醒。
可她却不认为这是一次不好的经历。
至少,她向郑源峰吐露的那些白痴话语,每一句都埋在她心里很久了,每一句都是她的隐疾,不时会作痛,又不敢喊疼的。因为郑源峰足够陌生,这些话才可以尽数倾吐,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他不会懂。被认作是胡思乱想的疯女人也好,他才不会懂,那些被强暴过的自由自我,借着言语就可以被完全释放。她,要的不过是这样的安慰而已。
多久才能逃出这互爱互助的“女儿国”呢?
她躺在干净平整的床铺上,脸上又是不痛不痒的呆痴表情,一股扼喉的麻木从指尖蔓延至她的四肢。
无处可逃了吧。
她听见有个声音对着她的耳蜗轻语。
*
《还是要相信爱情啊混蛋们》。
邬艺煦想这首歌分明应该在最后招摇地标上一个惊叹号,这才有种歇斯底里的号召感。“虽然也许我爱的根本不是你/虽然也许我爱的只是想象的你......还是要相信爱情啊混蛋们.”不知李格弟在写这首词时,是不是也去pub喝得烂醉。怎么听,在架子鼓的重击和电吉他的嘶哑中,一句句“还是要相信爱情啊混蛋们”成了热情不断攀升大脑,酒精发散后的狂言。直白又苍白。
他苦笑着歪了歪头,呵了一声,有种被歌词嘲讽的感觉。
刚开始做纹身这行时,还期待听客人讲述那纹身背后的意义或是故事,直到后面听得太多了,来来去去不是为了别人纹就是仿照某个明星,更有不对其赋予意义的。他索性后面都不再问了。
有人把纹身这件事看得很重,非得要是独一无二的,一定要是承载着某个深刻记忆的,或者寓言般醒人的。有人又看得很轻,不为什么,只是觉得酷或者好看。他都不予置评,每一种,都是别人的选择,有趣得是还可勉强推测出那人对待人生的态度。
他自己中庸一派,对待刺青不重不轻。
身上第一个刺青,早已是街头潮人选到烂的图案,但是他还是最珍爱它。因为那图案纹在他手臂上,自有他赋予的含义。
那一片黑白起伏的波浪,像沟壑的山脉当初纯粹是因为听Joy Division的那张《Unknown Pleasures》才晓得这图案,原以为是那画是连绵不绝的山,后来才知道那是人类第一次发现的外太空电波。一开始被人类当作了外来不明生物的规律信号,惊喜这偌大宇宙之中还存在另一高级物种的存在,最后却空欢喜一场,被证实这种电波实际来自一颗脉冲星。人类一下子又被仍置于地球之上,在地球之外,宇宙之中,人的言语依旧只是孤单的象征。
这么几年,身边好友换了几批,好友身边的女人也换了好几批了,只有他在圈子交换伴侣的游戏中始终保持独身。他偶尔看那些交织成花茎般的身躯,就在想,哪一对,不是最后又抽枝分卉光速驶离的?同一枝上的两朵花,互噬对方的供给,总有一头被压住一头垂谢的。他,不去淌这浑水,不是清高而是他连那份付出的勇气都没有?
于淼再次来他店里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分明还记得这个中途逃走的客人。还有,那天莫名消失掉的郑源峰。
就像库里肖夫效应一样,电影先给了夺门而逃的女主角一个镜头,再给应声而起的男主角一个镜头。观众就会明白后边两者将要发生的事情了。邬艺煦直觉,这两个人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他猜想这个女生大概是郑源峰的旧识或者新拍拖的对象吧。后者的可能性不大,凭他对郑源峰的了解,他不可能在和兆兆分手没多久就开始新恋情。也就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吧,他说:“你是郑源峰的朋友?那天我才刺了一半就要跑的那个。”结果换来于淼尴尬一笑,他又疑惑自己这也猜错。
难不成那小子又交了新欢?
于淼摆手又摇头,就怕邬艺煦误会大了。告诉他:“我不是他朋友.......当然,也不是女朋友......”她也不会傻到坦白自己不过是跟郑源峰打过一炮的那种关系。
这样解释了后半句,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让邬艺煦带着暧昧复杂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要听她的下一句。那究竟你是谁?他没有问出口。
于淼便支支吾吾地说:”我是他的...我是他的员工,我在他那里打工。“对啦,郑源峰不是对她说过他要雇人吗?但是她还不知道郑源峰的私人影院根本还没开业。
这明显是谎言,邬艺煦还是“哦。”了一声,不去揭穿打探了。“那你今天怎么...?又来找他?还是?”他问。
于淼把裤脚拉起,露出那个半成品。“它还差半个身子。”然后没心肺地扯开了笑容。
邬艺煦错愕了一秒,然后撇了一下头,意思是,跟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