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轰鸣声在耳边持续,喻辰宿在黑暗当中差点恍惚过去。
是方巡来接雪落秋了……是方巡,是秋秋的舅舅……
但喻辰宿紧绷了一整天的心脏却丝毫不敢放松下来——整个机舱内,只有安置手术床的角落点了一盏小小的灯,或者那都不能称为灯,那只是一根冷光照明棒。
方巡带来的人当中只有一名医务人员,此刻他正站在手术床前,争分夺秒地为雪落秋止血。
而喻辰宿连过去看的资格都没有。
他背靠着冰凉的舱壁,泪水一次次模糊掉视线。
方巡和医生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回荡——
“情况如何?”
“不太乐观,不知道他们给Cedar用的什么药,只能短暂止血,刚刚搬运的时候伤口崩开了,喷雾根本没用,得马上注射特效药。”
“最起码也得十分钟才能回去,撑得住吗?”
“有点困难,走得急,什么都没带,靠纱布和按压止不住的……”
“给我接主舰调度室。”
“你要干什么?”
“让他们过来接人。”
“你疯了吗,命都不要了!”
“闭嘴。Chili,主舰下降三千米,派一艘牵引舰过来接应。”
医生还在嚷嚷现在这个状态的雪落秋根本承受不了牵引舰的速度,被方巡一句他受得了驳了回去,随后机舱内安静了下来。
喻辰宿以为,方巡起码会朝自己投来责备或厌恶的目光,他想象当中那种能够烧穿他的目光却并没有出现,因为方巡的视线没有离开那张手术床一秒,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雪落秋的状况,根本没有时间来搭理另一个角落里的小废物。
啊,是他太天真了,喻辰宿这么想到。
战地的医务人员给雪落秋使用的止血药只有短暂的效果,雪落秋稍微一动弹,血就再一次止不住了,就算他刚刚联系上了喻廷远,喻廷远派来的人最快多久能到?他们有没有止血的特效药?雪落秋能立刻用上再生治疗仪吗?不,雪落秋能不能等到有效治疗都不一定……
他不敢往下想了,他无法面对失去雪落秋的结局。
为什么爆炸的时候被推开的人是他,明明说好了要保护好雪落秋的,他甚至醒来之后都只顾着自己逃命,差点把受了重伤的雪落秋丢在那个地方,他简直太该死了!
这会儿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的人应该是雪落秋,而不是他,不该是他,不该是他的……
他以后要怎么面对雪落秋,要怎么面对雪落秋的父母?他不配,是他把雪落秋害成这样的,他没有脸再见雪落秋了……
他……
运输机忽然轻微地震了一下,随后引擎震耳欲聋地轰鸣了起来,舱内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被往后扯了一下,而喻辰宿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赶得扑在了底板上。
恶心、眩晕、乏力……这些负面的感觉随着蠕动抗议的胃,一次次地翻涌上来,不断地攻击着喻辰宿强撑住的最后的防线。
他趴在沾满泥土的底板上,大力呼吸着含尘土的空气,使劲吞咽口中浑浊的唾液,拼了命地想要把胃中翻腾的苦涩液体压下去。
最后他还是艰难地爬了起来,抬手擦去嘴角咸腥的体液,用干涩的舌头舔了舔被自己咬破的嘴角。
他头一次觉得血液也是美味的东西。
同时,他也想起了自己那一身黑衣上,沾了不知道多少雪落秋的血。
嗡地一下,恶心的感觉强烈地袭击了他的大脑,这一次他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秋秋,秋秋啊……他身上,他身上都是秋秋的血,秋秋流了好多血……
他没能听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的方巡鄙夷地骂了句废物。
当运输机终于停下来,耳边那要搅碎大脑的轰鸣声也消失了的时候,喻辰宿都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舱门开启,刺目的白光短暂地让他失明了几秒。
“报告将军!手术室已准备好!医疗物资全部到位!可以立刻开始手术!”运输机下站着一众身着军绿色军服的军官,其中领头的一名在看见方巡的一瞬,便端正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后声音洪亮地汇报到。
方巡点了点头,随后说了什么,喻辰宿没听清,但是手术床的滑轮滑过甲板的声音却在他脑中格外地明显,他愣了几秒,随后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运输机外的一众军官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如此狼狈地冲出来,所以一时之间大家都愣愣地看着他朝医疗快速通道追去,但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制止他。
而且方巡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只是盯着那个狼狈的人的背影,眼神中都是轻蔑,所以也没人敢说话。
运输机上的士兵陆陆续续地从机舱内走出,纷纷向方巡行礼,随后便散了,向各自的工作岗位赶去。
刚刚跟方巡汇报的军官低声骂了句,抬眼时刚好对上了方巡的目光,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小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