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这一遭,影简大概不会觉得影卫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枯燥乏味的生活,严苛的刑法,脑袋提在手上苟活,将主子奉若神明,都是应该的。
很多年前,他也的确是对这样的命全盘接受,甚至能在其中找到些许的乐趣。
那一年草长莺飞,影简还只有十九岁。
不出外勤的时候,云摩崖影卫的生活,是很简单的。
4个时辰执勤,8个时辰休息。执勤便是在主子周身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缩着,别碍着主子的眼,也别碍着别人的事儿。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影简从房梁上摸黑下来,和来交班的影染交换了手里的牌子,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在后花园的园丁小屋。
是的,每个影卫都有一个明面上的差事,让他们在府内有个正经的身份,时时刻刻可以为主子探听云摩崖上下的各种小道消息,又可以时不时名正言顺地消失一下,履行他们影卫的职责,可谓是把每一个影卫的方方面面都利用到了极致。
而影简明面上的身份,就是府上老园丁收养的孩子,老园丁去世后,影简就理所应当的成了新的园丁。
影简在自己的小屋换上了园丁的行头,一身普通的粗布短打衫子,看了看半明半暗的天色,一时间有些捏不清是应该把园丁的活干了,还是去睡觉。
这换班的时辰,可真是要命。
饶是这晨昏颠倒、毫无作息可言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十几年,影简还是挺向往有一天能过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的。至少他修习八云锦的身体不会因为作息的骤变而向他反复抗议。
影简正暗自纠结的时候,有无声无息地人来了他的小院子。
影简眉开眼笑:“二哥!”
来人正是云摩崖影卫的二统领影左。他一身文士打扮,眉眼之间却英气勃发,又天生带有几分笑意,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他轻功和内力都高出影简不少,是以无声无息的进了院子,影简几乎毫无察觉。但他手中提着的那坛子女儿红却是出卖了他,酒香沁人,早已先一步钻进了影简的鼻子里。
影简修习八云锦,影左修习八重明,正是影卫之中最佳的合击组合。是以他二人大多轮值同一班次,配合最多,关系也最是亲密不过。
影左好酒,明面上的身份又是西院账房,出入方便又月俸多些,便经常拎些寻常酒水来与影简共饮。
此时天色未明,又有人无声无息与酒香同往,影简不用猜便知来人是二哥影左。
也幸得这代云摩崖令主符倾对他们影卫不当值时的生活并不约束,能让他们偷点乐子。
影简跑回屋子里,从柜子上找出来他最喜欢的两个酒碗,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然后深深嗅了嗅坛口弥漫的酒香,赞叹道:“这女儿红,二哥可是又骗了山脚下石老头家的兰姐儿?”
影左敲了影简脑袋一下,笑骂道:“怎得又瞎胡说,这可是你二哥半个月的俸禄买回来的,莫要坏了人家姑娘清名。”
“二哥可别说,我看那兰姐儿可是恨不得不要这个名声,也要我二哥多下山几次呢!”影简人虽然单纯,但性子敏锐,这他人之间的明波暗涌看得一清二楚,“二哥若是有心,也未尝不可。”
“别胡说八道了,这十年的女儿红都堵不住你小子的这张嘴。”影左也没有再多说兰姐儿的事情,只是给两个碗都满上了酒,“有那个心思,你不如想想你的八云锦怎么能压制下来,别再突破了。”
他们这种身份,说是影卫,实际上就是主子养的狗。现在能在后院偷两口酒喝已经是主子仁厚了,至于娶妻生子,纯属是耽误人家姑娘的妄想,别说做了,想都不该想到这一出。
一说到自己的八云锦,影简也没心思说笑了,顿时犯了愁。
云摩崖一脉的顶级武功,以令主修习的“八神法”为首,共有7脉,八神法统领其余六支脉。相比被称为武林中唯二的天级功法、循环可得大圆满的八神法,六支脉均有些残缺,大多只重一方面,其余方面甚至有所亏损,修习难度却之比八神法低上些许。
比如影左修习的八重明,重内息与轻功,与令主的八神法配合可夜遁百里,力扼巨浪,却少杀伐之力。
而影简修习的八云锦,则重杀伐之术,是有去无回,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这八云锦,练到深处,便是越练越伤,若是精进太快,修习者根骨承受不住,便是寿数无多。偏生因着一些影简也不知道的原因,八云锦历代必须有影卫修习,于是多半给了资质较差的孩子。
影简晚慧,少时不显山不露水,甚至有几分愚钝,几次都险些折在影堂的教习中,也因为他这份愚钝,影堂堂主才将八云锦交给了他修习。
出堂的时候,影左的八重明练到第五重,是八重明的修习者中最为精进的;影简的八云锦却只有第三重顶峰;影堂堂主所幸就把这两人凑了一班,权做平衡。
只是影左和老堂主都没想到,影简并非资质孥钝,反而是天资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