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飕飕的物体贴在祝半莲的脖颈上,让她一个激灵,苏醒过来。
小一,你怎么能拿饮料这么玩呢,要是冻到小莲可怎么办?
温婉的嗓音柔声训斥道。
她眨巴着眼睛,不解地盯着弯腰贴近自己,正在把手中的瓶装橙汁收回去的冷舒梁。
他右手握拳,小大人似的放在嘴边,轻咳一声。
多少钱?
依旧透着稚嫩的嗓声混着清脆的风铃声,顺着温热的吐息落在她的脸侧。
一块五。
干涩的喉口挤出这句话,她木然地看着白净的手指探过来,将两个焐热的硬币放在自己摊开的掌心上。
阿姨再见。
嗯,再见。冷杼善摇了摇手,看向身边安静的小儿子,拍了拍他的后背,小一,你也跟小莲道别啊。
小男孩听了这话,刚刚转过去的身子重新转回来,精致的脸蛋看不出喜怒。
他启了启唇:明天见。
嗯,明天见。
祝半莲点头回应。
说这话的时候,她清楚地知道,明天她跟他是不会有机会碰面的。
因为她会尽全力躲开他。
明天和之前的两个月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
那便是暑假,学生们一年之中最为期待的时间。
不必再担忧作业有没有写完,可以放心地出去当一个野孩子,玩到天黑再回家,也不会被家长责怪。
而她却没有多少喜悦的情绪。
离开父亲之后,母亲带着她搬离了生活五年的城市,回到这个养育她的海滨小镇。
整个屋子里的东西一样都没少,她们只带了几件衣服和简单的洗漱用品。
启程那天刚巧赶上了台风。
脆弱的雨伞挡不住劈头盖脸打过来的狂风骤雨,折断了半数伞骨的金属杆和扭曲的布料在头顶摇曳,反倒甩下更多的雨水,打湿了母女俩单薄的夏衣。
祝半莲费劲地贴近母亲瘦削的身躯,母亲的指骨勒在她的肩膀上,骨节硌得她生疼。
她略一偏头,看到母亲跟自己一样被打湿的侧脸和长发,而细长如天鹅般优美的脖颈上空空如也。
四叶草项链是父亲求婚的时候送给母亲的,她一直贴身带着,跟她形影不离。
每当提起这条项链,母亲的脸上就会露出羞赧的笑容,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可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项链。
四叶草项链去了何处,她无从得知。
它就像是从未存在过那样,悄声无息地不见了。
也许她有一天也会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或许是抹茶色的泰迪熊,或许是花了好久才挑中的手套,亦或是
模糊的人影从她面前一闪而过。
她晃了晃脑袋,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起身搬起一个塑料箱,祝半莲朝着店的深处走去,筐子里丁铃当啷作响的玻璃瓶和摇晃出海浪声的啤酒逐渐驱散了她的杂念。
她如同一只辛勤的工蚁一样,把货物一一点清,跟帮工把它们搬进仓库,而后同送货员结清账单。
这便是她的暑假日程。
白天守在杂货店里,跟母亲轮换着看店,到了晚上就无所事事地窝在家里,看些小人书。
周可辛偶尔会拽着她出去看夜景。
顺着坡道往下走,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一面看那些休憩在船坞里的渔船,一面嬉笑着数天上的星星,用从课本上学到的零星知识,分辨那一个个星座。
她们坐在突出的礁石上,鞋底踩着一大片光裸潮湿的泥沙刚刚退了潮,现在还残余着些许的咸腥味。
祝半莲踢掉拖鞋,把脚印在沙滩上,略一用力,再抬起来的时候,平整的沙滩上就留下一个窄小的痕迹。
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冷舒梁?
周可辛有些唐突地问道。
哎?
祝半莲没有反应过来,脚后跟趔趄着落回了松软的沙堆里,身形不稳地从礁石上摔了下去。
你看你急的,我就是随口问问。周可辛把她扶起来,有些哭笑不得,你之前不是看到他就开心得能蹦起来吗?
你不是讨厌他吗?
祝半莲坐直了身子,捡了一根发白的浮木,在眼前的沙子上胡乱地划着。
嗯周可辛看着她写出来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侧了侧脑袋,之前是觉得他挺会装的,明明跟我们一样大,还摆架子给我们看。
哦。
浮木抖了一下,刚写上去的字被涨潮上来的浪花带走了。
但我更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如果你为了我而疏远他,让自己不开心,我倒宁可你一直粘着他。周可辛难得认真地说着,不多时就话锋一转,带着贼笑凑了上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