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上十一点,程寒走出写字楼的旋转玻璃门。临近圣诞,大堂被一颗装点得流光溢彩的圣诞树占据。
夜色笼罩,这一片写字楼群里除了通宵亮着的楼宇灯光外,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了,大概是工作日的关系。
这个城市没有冬天,哪怕是12月底,扑面而来的依旧只是清爽的风,夹杂着一点这个城市特有的潮湿。深吸了一口还算洁净的空气,盘算了一下今晚回家大概不需要继续加班,程寒觉得心情甚好。
正准备排队拦车回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周之越。
-
两年前,程寒和周之越在同一周入职这家外资律师事务所的香港办公室,这是她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周之越比她年长一岁,是跳槽过来的,前东家也是个颇有名气的大所,他进来时所里给了他三年级律师的title。
程寒慢热,自认对人际关系的拿捏总是与“娴熟”二字差了些距离。工作了一月多对所内的人际关系仍然摸不到风,只得战战兢兢做人,勤勤恳恳做事。
倒是周之越,比她老道得多,又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短时间里就赚足了口碑。就连前台的小姑娘,每次她见了至多是点头微笑,但见了周之越却总是笑成一朵花。
程寒对长袖善舞的人向来敬而远之,却没想到周之越在入职第一周便邀她一起吃饭,顺便把所内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同事间的龃龉,不同合伙人的不同资源,哪个高年级律师脾气比较暴躁,甚至某女合伙人特别喜欢的设计师手包品牌是什么,都一一给程寒介绍了一遍。
知无不言。
她那时坐在他对面,装鹌鹑,心下倒是诧异于这人八面玲珑表象下的几分实心肠。从前未与他深交过,但当时面前的人,真诚不说十分,九成也是有的,眼底也是光明磊落,言谈间没有目的性,也并不油滑。
两人又都是大陆背景,一来二去,私下里先成了能推心置腹的朋友,再则周之越外向,程寒沉稳,项目上也成了配合默契的搭档。掐指一算,这两年,程寒人生里至少七成的清醒时间都是和他呆在一起。
-
“小程绿丝,要不要...”他说着,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往嘴上做了个动作。程寒嘴角弯弯,颇有默契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程寒抽烟,所里只有周之越一个人知道。跟他一起在加班间隙溜到楼下抽烟,成了她每日固定的放松时间。
周之越从兜里掏出了暗蓝紫色的七星,递给程寒。程寒记起,他好像说过从不抽这种烟,便眯着眼睛跟他打趣,“周par你不抽你的芙蓉王了呀?”
周之越笑笑不说话,又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了金色的芙蓉王。“这不是怕我们念姐没带烟嘛,又抽不惯我这种,刚刚给你在7-11买的。”
程寒一边拆烟盒一边冲他笑。
南方的冬夜,天是低沉的蔚蓝色,如未浸润均匀的墨迹。街边植物刚刚被浇过水,夜色下绿得幽暗又浓艳的,身后原本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大堂,此刻灯光也调暗了。
周之越手里的火机啪地点亮,风有些大,程寒叼着烟凑上去。烟雾袅袅,一时间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
周之越神情十分放松,路灯昏黄,他的睫毛长长的在眼睛底下投下一小片阴翳,使他显得比平时情绪深沉几分。抽烟的两个人像陷进两个不同的时空里,她很少看到这样的周之越,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活泼又精力充沛,收放自如,滴水不漏。这样的人,好像天生就应该成为这个行业中的佼佼者。
街边的洒水车突然开始喷水,把他们俩都吓了一大跳。
周之越收起了他的满腹心事,开始跟程寒说些有的没的。从手头的项目,说到周末的安排,两人约定好了周日不需要加班就一起去爬山,再去湾仔吃他心心念念的脆皮烧鹅。
他眼前的程寒抿着嘴,眉眼舒展,指尖烟火明灭,少有的笑得轻佻,夜色里甚至有了些艳丽的意味。
她不太爱笑,个性也算不得活泼,温温沉沉,行为举止,穿着打扮亦是。所里不熟的人觉得她不好亲近。
所里本地人和欧美背景的人占了绝大半,学历和野心齐飞,永远不乏个性强势,圆滑,又行事泼辣张扬的人。对比起来,程寒真算得上是个“另类”。好在她工作能力强,老板间口碑不差。
此时她耳侧一缕碎发,飘飘荡荡,毛茸茸的黄色街灯下,发色仍然是近乎乌黑。
周之越下了好几次决心要戒烟。然而此时他在黑暗里瞄着她这不经意的一笑,原本打算掐灭烟头的动作又停了,转而深吸了一口。烟入了肺,尼古丁带给人轻飘飘的欢愉错觉。
一根烟的时间,周之越去街边帮程寒拦车。她也不推辞,坐上车,头也没回,对他扬扬手中的烟盒,算是道别。
过隧道前收到周之越的微信,“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新的一岁戒烟吧。 from 中环第一帅。”
她的生日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