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落在审讯桌上的那一对被弃掉的银质袖钉,林白露回想起她送给郑欲森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礼物,便是袖钉,那对儿袖钉由贝壳制成。
那时每个清晨,贝壳玄色的螺纹都会出现在郑欲森衬衫的袖腕处,而后袖腕扶在方向盘上,他们在上班路上聊聊昨夜看的电影,讲讲新闻难做。下车时,他会轻吻下她的额头,充满希望的每一天,便那样开始了。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从什么时候,越来越大的房子,更换掉的车,消失的吻,各自上班的路程,重新组成他们的生活了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他衬衫处那枚贝壳,被华贵的钻石或金银质的袖钉取代了呢?而这样的袖钉,现在又为何被这样扔下了呢?
白露。林白露的思绪被他中断。
确认过房间没有监控后,郑欲森望着她已不再戴有他们婚戒的无名指,说,回来我的身边。
闻言,林白露眉峰微挑,唇边露出了一种自讽的笑容,郑欲森,我最近在起诉离婚的过程中,拖你的福,明确了些很有意思的事。
什么协议离婚要冷静个30天,什么诉讼离婚一审不判离,二审就要冷静六个月。林白露缓缓地道,提交家暴证明的材料里,有打人的视频好像没什么用,视频里挨两巴掌又怎样。
想要定性家暴,就要提交轻伤鉴定报告。林白露视线与他相对,被打断一根肋骨只能算得上轻微伤,可构不成家暴。至少要被打断两根,才能算轻伤。
若是肋骨处被打断六处以上,也就算个轻伤一级。
你说,会不会有很多被家暴的人,在看到这样的标准后,反倒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遭到了家暴呢?
郑欲森划了两下打火机的齿轮,将手中的烟尾点燃,缄默不语。
回到你身边?林白露敛去了嘴角的笑容,这句话在我耳朵里,和等我杀死你没什么差别。
如果你见我,是为了这段婚姻的话,我们大可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林白露的手说着收紧了一下身上的风衣,就要站起离开时,听见郑欲森开口,一条新闻,影响观众的时效能有多久?
她停下了朝门转身的动作,眸光微闪,还未说话,他便继续道,十分钟、五天、十天,还是半个月?
郑欲森吐出一口烟雾,他的话语随着浮浮沉沉的白烟,弥散在整个阴暗且狭小的空间里,进而将她笼罩。
观众想要的不是新闻。郑欲森反复将打火机盖翻开扣下,发出冰冷的金属声,他们只想要一个发泄愤怒,或表达怜悯的机会,从而借此来演绎自己是个正直善良的人。
当他们抒发完这份看似正义的情绪,达到自我满足后,那条被利用完的新闻,就立刻会被弃之不顾。
我们做过那么多条受害者家属申诉的新闻,你不会不记得他们最后的模样。一张张衰枯的脸,在二人的脑海里闪过。
没有什么比被观众听腻了,看烦了,说乏了的新闻,更一文不值。郑欲森将烟蒂狠狠捻灭在烟灰缸里,所以关于金乾这条新闻,就算四台肯做这个祥林嫂。
可观众又愿意听祥林嫂,讲述几遍呢?
林白露的牙齿上下相抵,她心里十分清楚,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我来为你预测一下走向,如何?郑欲森将烟灰缸推至一旁,白橙作为事发时的目击证人,体内有酒精麻醉剂成分,且时隔四年才推翻原本证词站出来指证,其话语的可信度已大打折扣。
退一步,金乾哪怕承认了自己当年在现场,但他大可说陆光莱是在推搡中自己失足坠楼,亦或说她是被盛天豪推下的,这都无妨。他的食指敲了一下桌面,吐字果断,金乾只需要坚持咬定陆光莱坠楼与自己无关即可。
警方没有直接证据。郑欲森看了一眼手表,24小时一到,就得放人。
当然,陆斯回显然料到了在坠楼案上,金乾不会被轻易定罪,才播放了最后那个视频。他的上半身朝后靠向椅背,目的就是为了把金乾和其父金文海圈死。
然而,他远远低估了金文海的心狠手辣。
金文海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郑欲森目露狠光,眼看自己长子金乾深入政坛的计划告吹,那就为他开张精神病诊断证明好了,送他去精神病院,免去牢狱之灾。
长子废掉还有次子,更何况他金文海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手上握了不知多少官员的把柄。
恶人会只有一个吗?
官官相护,牵一发而动全身。郑欲森的声音越压越低,让人生寒,现在真正心急如焚的不是金文海,而是那些被他攥着把柄的人。这些怕鱼死网破的人会挖空心思,把他们金氏父子保出来。
陆斯回拿什么和这些人斗?他的身体又倾向桌面,用着极具压迫性的语调对林白露道,至于盛世尧,四年前为了盛世集团彻底站稳脚跟,就能把自己的儿子推到台前。
现在又有什么干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