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碣是踩着点儿到的下罗村,村长在广播里喊她去领人,百米一个喇叭杆,喊了一遍又一遍。
囡囡,好像叫你去领个啥人。格父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会儿,大概听出个这么意思。
分属他们家的喇叭坏了,听声音断断续续。
格黎当然听见了,没有,爸你别瞎操心。
不我不会听错的。老人家固执得很,推着轮椅靠到她面前,你爸虽然腿不行,但耳朵还是好使的。
哎她往有了雏形的花圃圈添砖,并没有要动身去接人的打算。
格父直着脖子又喊了一声,囡囡。
又着急又心慌,格黎抬头看她爸一眼,老人家眉头紧锁,大有她不去,他就要亲自去村口接人的意向。
好好好。
她丢下砖头,我换身衣裳就去。
这个点儿巧,村子里那些大爷大妈睡饱了午觉,凑到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时间。
格黎赶过去的时候,村口已经围了一堆老头子老太太,叽里呱啦地把纪碣圈在中间,四五个小孩儿缠着他要糖吃。
他长得高,杵在那里就是一个地标。
哇小伙子,你吃了啥长这么高哟,我还没见过你这么高的人。
这皮肤才白的很,比我屋里那孙儿白了不止一丢丢,跟个小姑娘似的。
哥哥我要吃糖
她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会儿这出稀奇闹剧。
等到纪碣满头大汗,白净的脸上被摸了几个黑手印后,她才施施然地走近了,叫他,纪碣。
他从人群里钻出来,阿黎。
旁边一个大婶趁机从他的行李包侧边抽走了一盒小零食,还真是找她的呀。
格黎看了那个大婶一眼,领着纪碣打算往家走,跟上。
小伙子,这姑娘可碰不得,她那妈就不是个一心一意的主。
她走出去老远了,那个大婶冷不丁地来一句。格黎转头横了她一眼,看见纪碣嗖地一下奔过去,把大婶顺走的零食抢了回来。
嘿,我说你这小
小什么小,你配吗?纪碣反呛道。
纪碣。格黎弯了下唇,他听见她叫他,立刻哒哒哒地跑过来,乖巧地跟着她走。
山路难走,少年背着,提着,肩膀上还挎着东西,走路哼哧哼哧地。
老师
他刚开了个头,就被格黎掐断了,别说话。
一路静默无话,到了格家,她更是没正眼瞧过他。
相比之下,格父倒是显得异常热情。
说实话,没到这儿之前,他已经在心里做过思想准备了,但是没想到条件会那么差。
一排平房,深山老林,半里不见人烟。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她的父亲居然还是个残疾人。他不是嫌弃,只是觉得她以前一定很辛苦。
院子里的大树是槐树,很香,槐花落下来,被格父拈进茶杯子,盖子盖上。
这槐花泡水能清热,小纪你也可以试试。格父笑眯眯地,将槐花拾进手心里,摊开给他。
纪碣点点头,拿了两颗丢进杯子里。
黎黎不喜欢槐花,她总说太苦了。想起来格黎小的时候,格父笑了下,不过很快又沉默下来。
谈话无疾而终,纪碣看着槐树发了会儿呆,转头发现格父睡着了,打着浅浅的呼。
此时天光开始变暗,暮色已呈现薄暝的倾向,纪碣起身将格父轻手轻脚地推进屋里。
格黎在厨房里择菜,小小的窗,屋里有些暗,她坐在灶台前,看他的眼睛亮亮的。
他蹲下来,帮忙剥蒜。
气氛诡异地静默,纪碣悄悄看她,发现她实在淡然得很。
从开始到现在,她没问他怎么来的,也不问他来做什么,更别说跟他有一点只言片语。
纪碣憋不住,把蒜递到她手上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阿黎。
格黎看他,他的眉毛委屈地向下耷拉着,眸子里盛满了哀求的意思,她抽回手。
抽不动,纪碣甚至赖在了她腿边,对不起,是我错了。
纪碣。她呡紧了唇,你觉得你现在有意思吗?
阿黎他看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是真的生气了,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放开我。
她面无表情,眼睛里没有一点别的情绪。于是纪碣就讷讷地放开了她。
看着她切菜,生火,再炒菜。
他不知道是怎么到的饭桌上,格父给他倒了点酒,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他突然不可自抑地嚎啕大哭。
格父一激灵,酒醒了大半,连忙安慰他,问他怎么一回事。
哇阿黎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老人家拍着他的肩膀,扭头看格黎。格黎冷眼旁观,往嘴巴里丢了颗花生米。
我我纪碣趴在桌子上,泪糊了一脸,抽抽噎噎地,我没有和别的女人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