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直到在观青轩站定一个时辰,岚烟也没缓过劲。 刚刚临出门前,君雁初伏在她耳边告诉她,夜里是她自己怕冷滚进他怀里的。她昨天临睡前还担心君雁初占自己便宜,没想到自己睡着之后竟然主动抱上人家,想到这点她脸红耳热,不由把头垂得更低。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信函骤然增多,如雪片般向观青轩涌来,岚烟里里外外接递得手都酸了。君雁初也是耐心得很,一封一封地拆开看。大多只看了几眼,只有少数反复阅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唇角抿紧,似乎上面写着不得了的大事。
“兰言,你可知现下形势?”君雁初放下一封信,揉了揉额角,看上去颇为头疼。
岚烟听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他在和自己说话?疑惑回答:“什么形势?”
“当今朝中形势明朗,圣上始终没有立太子,三皇子贤王和五皇子豫王割据一方之意越来越明显。原本按顺位来算,应是当立贤王,但是豫王势力最盛,直逼皇权,圣上迟迟不表态,到现在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地步。”君雁初合上一封信,又接着道:“夺位之战恐怕快要爆发了。”
贤王。岚烟低头,这两个字依然在她心里漾起波澜。这些她都知道,她还知道皇上防着贤王至深,想方设法也要安插影鸦在他身边,怎么可能立他做太子。还有她的计划…
君雁初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润了润笔又说:“豫王的人最近参了贤王好几本,说是贤王荒淫无度,拿朝廷拨款购买私人物资。圣上现在下令在查。”
不愧是要官之子,远在扬州知道的也不少。岚烟昨日没有睡好,听着他说不免打了哈欠,引起他一声无奈苦笑:“可是我说的太枯燥了?”
“不是不是!”岚烟立刻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解释,“是昨天…昨天没有睡好……”那么一说,早上醒来时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里,她原地把自己埋起来算了。
君雁初莞尔,放下写了个开头的信,指了指书房一侧的屏风:“你去把屏风后的琴取过来。”
琴?岚烟听从他的话走到屏风后,果真那边放着一把古琴。琴身分量不轻,木纹规整,散发着淡淡香气。丝弦半透明泛着幽光,触手极凉,一看就知道是能奏出回音绕梁的好琴。
君雁初把信整齐码好,放置到一旁,随后把古琴抱到案上,信手试了试音,淡然道:“坐吧。”。
他是要弹琴?岚烟瞧了瞧敞开着的门,怕是这琴音要传到闻翠阁了。不过这也与她无关,撩起衣摆,她席地坐下。见着眼前清俊男子轻拨几下琴弦,一边道:“这琴是我的母亲传给我的,她弹奏的曲子,太乐署都难望其项背。可惜我只能学到她的一点皮毛。”
言罢,潺潺乐音已从他手中抚出,宛如细碎辉光洒入水面,一尾鲤鱼跃然而起,溅出点滴水花。音色宛如林籁泉韵,清澈明亮。习武之人若是抚琴,为求一曲慑人心,惯会揉几分内劲入音,她的二兄峦玉便是如此。可君雁初并不如是,他只求纯粹干净的乐音,曲调如同敲冰戛玉,洗涤着人的心灵。
这是一首安神之曲,原本就困意缠身的岚烟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见眼前的姑娘已经把小脑袋深深垂下,俨然陷入梦境之中,君雁初一收十指,古琴戛然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尾音,他的目光森冷寒凉。
转眼又是三天时日,岚烟在听竹楼里也过了三天夜。如今走在长廊上,路过的仆人,不管她认不认识,见了她都停下来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兰姑娘,平日里最没心没肺的小扁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意。
她是在阴影里行走的人,现在得了诸多注意实在是难以习惯,总有种身份暴露的错觉。
适时,正是君雁初用午膳的时候。岚烟在他背后发着呆放空自我,先是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逃走,却忍不住想到今天早上又是在君雁初怀里转醒,君雁初好像都已经习惯这样了,自己还是完全没法接受,羞耻感一度漫上脸颊。
一股不详气息从门外传来,身着粉紫襦裙的白露已经跨入书房。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她未施粉黛,双眼肿得像核桃,脸上犹见泪痕,一上来就行了礼说:“妾有事想和雁初说。”
又是过夜又是弹琴,她终于按捺不住了。岚烟赶紧识相地往外退去,让君雁初自己收割胜利的果实吧。
没想到还没走出一半路,又听见君雁初淡然道:“你直接说吧。兰言,你不必离开。”
白露恨恨地瞪了一眼岚烟,只能郁郁道:“妾已经拟好家书给父亲,烦雁初代为转达。不日妾就会动身回去。”
“嗯。我会让这里最精锐的侍卫护送你。”君雁初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一般,毫无惊讶之色。
“雁初,妾马上就要走了,现在过来只是想来求您一件事。”白露泫然欲泣。
“你说吧。”
“明日妾想去扬州城里给父亲母亲买些绸缎刺绣,雁初可以陪妾一起吗?”哽咽之声暗许隐隐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