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
来时匆匆,站在齐王宫室门边,楚王反而犹豫不前。踱步了半刻钟,他烦得薅乱了头发,心一横,直闯入内。
此时已至夏日,齐王却仍披着一袭雪白的大氅,隐有病色的面容比雪更白几分。他守着一方火光微微的瓷炉,手握竹匙轻轻搅动,屋内散出一股沁蜜似的的桂花甜香。
楚王疾步踏入,齐王抬起清冷的眉目,凉凉瞥了他一眼。楚王脚步不由一顿,勉力压下躁气,拱手道:“五哥!”
齐王并无回应,又垂眸望向瓷炉,目光落上润如琥珀、缓缓流淌的糖浆,轻轻捻灭了炉火,自顾自地将甜香四溢的金色软浆点入特制的模具之中。如此冷凝后,脱出的便会是一粒粒莹透宝石般的桂花糖了。
庭前翠竹摇曳,日光穿过窗棂,在室内落下一道道斑驳光影。齐王心无外物,纤白的手指捏在竹匙手柄上,暖融的桂花糖浆拉出细丝。楚王犹疑了一霎,又唤了一声,他却不曾回应。
楚王见齐王不接话,也不兜圈子,拱了拱手,旧事重提道:“五哥,弟弟来求一味毒药,几剂下去,能教人无声无息地死了,如同患病一般。”他顿了顿,坦白道,“顾寒舟此人,颇善魅惑人心,还是不留为上。”类似的话,之前他同齐王说过一遍,如今忍不住再讲了出口。
齐王手中不停,目不转睛望着融在模具间的晶莹,薄唇轻抬,道:“你回去罢。”
楚王面色变了几轮,顿足道:“五哥……”他挠头想着措辞,半晌也没挤出几句话,面上微微涨红。
“咳、咳——”齐王掩袖轻咳两声,也不管他烦乱心绪,直截了当地道:“便是你想,三哥肯将他交予你?”
楚王精神一振,终于多了几分笑意,邀功似的道:“他现下正在弟弟手中!”
齐王神色疏淡:“你敢动手?”
“有何不敢!”楚王被他轻挑挑一激,绷紧了腮帮子,握拳道,“他若不除,必成祸患!”
“你若是敢,便不会同我讨毒药了。”齐王终于再抬头,瞥了一眼这个向来直接莽撞的幼弟,凉声道,“你忧心三哥恼了你,否则将人一刀……咳、咳咳……一刀斩了即可,何必用如此心机。”这几句说得略快,他气息微乱,忍不住再低咳了几声。
“……”楚王憋了片刻,又是沮丧又是气恼地道,“三哥将他送到我手上,却又让怀明一刻不离地守着,生怕我害了这小奴的性命!”
齐王“嗯”了一声,道:“你明白就好。”
楚王见他冷冷淡淡,并不愿多花心思,蹙眉道:“可那小奴……”
“既送了你,你自当个玩物,随意折腾罢了。”齐王冷眼打断他,也旧话重提,道,“杀他难,让他生不如死容易。”
楚王哑然,心中翻涌着些不可明说的念头。
“你比三哥顾忌的……咳、咳……还更少些。”齐王念及之前皇帝因顾寒舟与自己置气一事,眼底生了几分阴霾,口中却劝诫道,“只是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你自己晓得,为一个低贱玩意儿闹得兄弟失和,不值得。”
楚王立了半晌,面上掩不住躁意,几次欲开口,又生生咽了回去,像一条被圈进笼套的大犬。
齐王拢了拢大氅,盯着扣在白玉小碗中的桂花糖出神。
“……五哥,他……你要不要去瞧瞧……”楚王干巴巴地挤出几句话,道,“亲手教训一下也好。”
齐王半张面孔沉在窗棂割出的阴影里,眼神如淬了冰。
“你着急了。”
楚王心中一惊,几乎要控制不住倒退几步,又生生压住了,欲盖弥彰道:“急?有仇报仇,本就是天经地义,弟弟只是恨他恨得紧,只怕手段轻了,便宜了他!”
“呵。”齐王低嘲一声,面上半分笑意也无。
楚王终究对齐王有些敬畏,讷讷等了一会儿,也不敢再多说,匆忙讨了些折磨人用的助兴药品,默默离开。
齐王不曾起身相送,面上笼了一层寒霜,纤长的手指倚在瓷炉边缘,被余温熨得微微发红。
“善魅惑人心……呵。”他道,“被迷了心窍的,竟不止一个。”
……
“顾大人好手段,魅惑人心的本事学了十成十。”
顾寒舟从混沌噩梦中挣扎醒来,面色惨淡。他眼前黑一阵白一阵,模模糊糊地望见怀明皮笑肉不笑的脸。
腿间微微发凉,原是怀明在替他伤处抹药。
“陛下何等英明果决的人物,被你迷了心窍。好不容易醒过神,想让楚王殿下处置了你,竟又不忍心做绝,让奴来守着,好保你一条性命。”怀明用手指沾着药膏在他穴口揉弄,扯起嘴角,阴阳怪气地道,“顾大人却好不检点,一夜都熬不住,勾着楚王殿下将这口不知羞的穴儿捅开了。”
他贬斥得极为难听,顾寒舟并不理会。
怀明停了许久,又放低了语调,开口劝道:“顾大人啊,你何必如此?这一年有余,吃的苦头还不够多么?听奴一句劝,陛下对你还是心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