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过半,队伍经过了秦国最北的边陲小镇,进入了黎国境内。这里的民众多穿短衣长裤革靴的窄袖劲装,吃饭喝酒也比南国人豪放的多。出访团的仪仗暂时收了起来,队伍显得低调许多,在百姓眼里看来倒像是富贵商人出行。
与此同时,香香一天天觉得队伍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三殿下和子规之间的关系好似缓和了许多,好几次看见三殿下挂着一张冷脸,竟然在和子规说些玩笑话,十分惊悚。世子殿下身边多了一个北国打扮的中年男子,每行到一处就凑在世子耳边作讲解状,世子也收了前几天的散漫,神色间多了几分思索和郑重。
还有,黎舜不开心。
越往北走,就越明显。自从进入黎国境内,香香使尽浑身本事也无法逗黎舜一笑,只能时时刻刻陪着他,陪着一起发愁。
八月初三的傍晚,一行人终于抵达黎国大都,下塌驿馆。
才八月初,大都的风已经变得烈而凉。黎舜站在中庭,望着天际刚挂起的新月。身为黎国的嫡长子,却不能前往自己的宫室,甚至在自己国家所辖地界的驿馆里,都不能占据一间正房。
真是可悲可笑。
肩膀上忽然一沉,黎舜惊觉回头,正看到少年踮起脚,把分量不轻的墨狐裘氅往自己肩上推。
见到黎舜回头,香香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公子迎风站着,当心受凉。”
黎舜伸手一抓,握住的那只手凉得没有温度,便干脆把裘氅披在香香肩膀上,又把他两只手都握在手心里,笑道:“自己冻成这样,还说我?”
“奴家冷惯了,”香香说到一半,生硬地转了个弯,“奴家,喜欢冷些。”
“当真?”黎舜松开手,把香香被风吹乱的额发拨整齐,带着笑意问,“那不给你暖了?”
香香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黎舜一笑,揽过奴隶的肩膀,把奴隶带回了屋。
……
八月初五是个好日子,既是黄道吉日,又恰逢新后生辰,钦天监本是讨巧选了这个日子,只是千算万算,算不到天有不测风云。从早上开始就乌云密布,帝后在天坛行大礼时,大雨恰巧倾盆而下。污泥染脏了迤逦的礼服不说,新后的精心打扮的妆容也被水淋湿了。新后脸色阴沉,连祝祷的话都没说就被侍女护着匆匆回去更衣,留下所有观礼人员面面相觑。
黎舜漠然望着天。
母后过世的那一日也是个大雨天,父皇在做什么呢?或者陪贵妃观雨,或者陪宫嫔玩乐,总之是没有来中宫。黎舜把满殿的宫人都赶了出去,握着母亲的手送别了她,亲手合上了她的眼帘,一个人出去在雨中跪着,从晌午到深夜,直到黎嫣被响雷惊醒,揉着朦胧的睡眼来找他回去陪睡。
这样一场忙乱后,除了皇室自己人和几个他国观礼的贵客被招待着换了衣裳,普通官员只能在几间小屋子里围着炭火,把官服烤得半干,又匆匆赶去陪宴。
册封礼早已乱了套,宫人们服侍权贵就已经顾此失彼,奴隶侍从就更不用说,没有那种待遇,裹着湿透的衣服还要瑟瑟发抖着伺候主子们。
香香发丝成绺粘在额头上,苍白着一张脸,不住地打着寒颤。只是黎舜心事重重,和女眷那边的黎嫣隔着人群艰难寻找彼此身影,却没留意到香香的窘境。
不一时,燕乐声起,殿内嘈杂的交谈声渐次低落,国君黎昀携新后张氏缓步而入,黎舜身为嫡长子,无论如何不受宠,这种场合还是站在最前排。他紧了紧拳头,闭上眼睛,单膝跪地,向他赋予了最复杂情感的男人和最恨的女人行礼。
“儿臣……”黎舜咽下满嘴苦涩,尽量让自己神色如常,随着其他皇子公主一同道贺,“拜见父皇、母后,恭贺母后登临中宫。”
“舜儿回来了。”黎昀语气很温柔,好似他的长子只是出宫逛了一圈回家似的。
张氏重新上了一遍妆,这会儿也很有母仪天下的模样,笑吟吟地下了台阶,亲自搀扶起黎舜,关切道:“舜儿刚回来,一切可还习惯?”
有家回不得,还问什么习不习惯。黎舜只觉荒诞,轻轻一挣就脱开了张氏的手,面上浮起一个客套疏离的笑:“多谢母后关怀,驿馆一切都好。”
国君发话,一众人都入了席。等歌舞上了场,张氏所出的二皇子黎夙却凑到黎舜身边,笑问道:“大哥去了一趟南国,温柔乡里滚了一遭,口味也变了,什么时候对这种……呵呵……感兴趣了?”
黎夙说罢就要去拉香香的手,没想到这面容清秀的瘦弱少年竟然闪身躲开,还挪了几步远离自己,面上的几分轻佻登时散去,舌尖卷过后槽牙,换上了阴沉的神色,盯着香香上下打量了几回。
黎舜举起酒杯,向黎夙略抬了抬,等黎夙也举起酒杯想回敬,却又没理,自己饮了,漫不经心道:“二弟没瞧见?牧风都被留在那边了,也不知道秦国人是怎么想的,竟把这种货色换来我身边。”他沉了语气,看也不看香香,斥道,“不知礼数的东西,还不向二殿下赔罪!”
“……”香香吸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