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开诚布公?”秦彧宣神色间含着些愠怒,讥诮一笑,“这处驿馆里有能藏事儿的角落吗?”
黎舜微微色变。他想起了黎夙在宴席上对他和香香关系的百般试探,那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秦彧宣却一点不客气,接道:“舜皇子在自己国家的地盘都节节败退,如何才能让秦某相信你合作的诚意呢?”
黎舜坦然笑道:“没办法,手中筹码有限,总得计算着用。一场国宴而已,三殿下不必急着下结论。”
“黎兄这么说,我便安心许多。”秦彧宣颔首,不动声色换了称呼,从桌下拿出一沓纸,子规接了一手,转交给黎舜。
前面两页基本算是个“周穆传”,曾经的勇毅伯在黎秦两国边境领兵打了几十年的仗,算是黎国的“老朋友”。虽然是上一辈的事情,但黎舜也算熟悉。翻到后面,神色愈发凝重起来,又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将文字都记在心中,才交还子规,后者在秦彧宣示意下凑近烛火燃尽了纸张。
黎舜蹙起眉,看向香香,来回打量几番后,甚至伸出一只手,捏着少年瘦削的下颌骨,仔细打量他的面庞。
在黎舜突如其来的审视下,香香茫然的表情渐渐出现了裂隙,当发现秦彧宣和秦念的眼神也在自己身上逡巡后,香香的惶恐到达了顶点。然而僵硬的身体不听使唤,没法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如木雕泥塑般定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得轻缓,更衬得自己的心跳剧烈而急促。
看了许久,黎舜才放开香香,自己抓起茶杯一口气饮尽了,定了定神问道:“你们早就知道他是锁钥,还敢把他当个普通的奴隶养在倌楼?”还敢叫香香接别的客人,真笃定他会动心?
……好吧,黎舜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会。但秦念这胆识,也真叫他佩服。
“黎兄说笑了,香香可是南风之时当成头牌培养的啊,怎么能说是普通奴隶。”秦念的笑容里藏着狐狸般的狡黠,他好像从没有表现失措的时候,“虽然三十六计也并非只有美人计这一着,不过若是能成全一对佳偶,也算积福积德的好事儿嘛——对吧,香香?”
香香一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秦念的话他从来不敢不回,只得把头深深埋下去,颤声道:“奴隶不敢。”
随便一声招呼就把人给吓得不轻,秦念没什么诚意地冲黎舜笑了笑,不再调侃。香香还真不是当成普通奴隶培养的,整个南风之时,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和他一样满脑子心眼儿的奴隶。为了十几年后走这一步棋,香香的调教才保留了他的自我。
筹码摆的足够多,赌徒本就会上桌,加码一个可心可意的小奴隶,于黎舜而言是锦上添花的乐趣,于秦国而言,则可少付可观的报酬,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对黎舜明说就是了。
“黎兄还有别的要问的吗?”秦彧宣突然说话。
黎舜遽然抬头,眸光犀利扫向秦彧宣。他在秦彧宣前面向来以质子的身份自居,亲密地结交,慎重地疏离,周身的棱角都被妥帖藏好,这是第一次情绪外露,毫不掩饰地释放出对峙的气场。
面对黎舜毫不掩饰的敌意,秦彧宣却并不感到冒犯,拨弄着茶盏,悠然笑道:“黎兄不是说要开诚布公么,咱们要合作,总得把顾虑都摊开了说清楚,否则日后争执起来,岂不是坏了咱们的感情?”
黎舜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殿下也会拿自己至亲的人去冒险吗?”
“这需要自己权衡得失,或者,性价比。”
“譬如自己的父母亲、兄弟姐妹,或者你脚边这位?”
黎舜的话已经很不客气了,秦彧宣却浑不在意,轻轻踢了踢垂头认真给他按腿的子规,淡声问;“你会愿意吗?”
子规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然愿意,奴隶任凭主人使用。”
秦彧宣随手在子规脑袋上揉了一把,正色看向黎舜:“这话黎兄未必爱听,但恕秦某直言,秦某无需做这种抉择。而以黎兄现在的处境,想必很需要这份大礼。”
“……”
觑着黎舜的神色已经开始动摇,秦彧宣又不紧不慢地加了把火:“黎兄难道不想令妹得偿所愿,安逸生活吗?分明是一本万利的交易,若是秦某易地而处,必定豪赌一场。”
对于秦氏这一方,会谈当然算是愉快散场,黎舜和香香却揣着满腹的心事告辞离开。
外头起风了,乌云阴沉沉的压着,落叶在庭中打着卷儿。
“陪我走走?”
香香温顺地在后面跟着,一言不发,黎舜走了会儿,忽然侧身把他兜到自己斗篷里面。少年的个子还没长到顶,娇小一个藏在斗篷里,清瘦的脸被边上镶的绒毛围绕着,像只藏在洞里朝外张望的小兔子,脸颊绯红。
扫地的仆役一边干活,一边偷眼觑着,黎舜看见了只当没看见。
斗篷里面,香香小声道:“公子,您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黎舜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怀里的少年:你呢?
香香继续小声说话:“有公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