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在回家的马车上陷入昏睡。车里被炭火烘得暖融融,秦彧宣本来打算赏奴隶坐下,可是子规似乎觉得主人脚下的方寸之地更安心,在主人的默许纵容下,伸出双臂悬在空中,靠在主人膝上闭目安睡。
奴隶的手指看起来比刚才更惨不忍睹,原先鲜红流血的地方透出更多紫色,皮肉肿得挤挤挨挨,前面两节指节也因为刚被冷风吹了而被冻红。而他就那样安静地伏着,眉间紧蹙,双唇微启,脸颊上染了一抹潮红。
秦彧宣莫名其妙地保持了这个端坐的姿势,全程一动不动。马车驶到景王府,要下车换软轿的时候,秦彧宣才发现子规怎么都摇不醒,用手背一摸额头,烫得就像摸上了刚冲上热水的汤婆子。
早在从南风之时出来的时候,云雀就被秦彧宣赶到了秦念的车上,这会儿赶上前来撩开车帘,期期艾艾地想伺候主人下车,被秦彧宣瞪过来的眼神吓得原地跪倒在雪里。
秦念凑过来看见子规的模样,也跟着得了口吃的毛病:“这这这是怎么了?”
秦彧宣的眼神刀子般扫了过去,秦念忽觉背后一凉,打了个哆嗦,立刻扒着车厢爬了上去,招呼车夫:“快掉头,去承平王府。”放下帘子,秦念顶着他哥要吃人的眼神,头皮发麻解释道:“去我家找秦安爷爷,他一定有办法的!”
秦彧宣手指烦躁地敲着车窗。
秦念蹭了过去,扯着秦彧宣的衣袖道:“三哥,你没把我卖了吧?我可真是站在你这头的,您别让我两边不是人啊。”
“这得看秦安爷爷的医术,念弟说是不是?”
秦念只得讪笑:“……知道三哥疼我。”
云雀跪在雪地里,痴痴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他始终没等到马车回来,直到天黑才游魂似的被两个侍奴拉回去休息。
景王身边曾经最得宠的私奴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瘦了一圈,云雀尝试了很多种方法挽回,却一次次把主人推得更远。直到现在他终于知道,听命于太子才是他犯下最大的错误。他总是暗自嘲笑子规愚蠢不懂变通,却没有早点想明白,任何一个上位者都无法容忍自己的奴隶同时遵守别人的命令,哪怕“别人”是至亲骨肉。
他和主人之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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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醒未醒之间,子规听到周围有人在说话,声音却很陌生。手上的疼痛很快让子规回忆起昏睡前发生的事情,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站在床头的洛洛,在他身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床尾,承平王的私奴容清正俯身和老人说话。
子规环视一圈,没看到自家主人。
容清听到动静,快步走过来,探手摸了摸子规的额头,长舒一口气道:“安叔,这孩子总算醒了,烧也暂时退了。”
老人站起身来,容清和洛洛忙一左一右扶着他。秦安捋着胡子向子规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孩子,你受苦啦。如此应该不再有性命之忧,我得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子规惶然支起身子,欠身谢过“安叔”的关心,又目送老人走出房间,才焦急道:“奴隶子规,见过容清大人。大人……奴隶这是在哪里?主人呢?”
洛洛嘴快道:“这是承平王府,景王殿下把你扔在这里啦。”
“洛洛。”容清沉下脸色,训斥道,“上次罚了耳光还不长记性?跟子规认错道歉!”
洛洛向来嘴欠,又总记着上次好心出谋反被罚,可看见子规泫然欲泣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往自己脸上扇了两记耳光,歉然道:“对不起,我胡说的,殿下在外面呢。”
容清揉了揉子规的脑袋,扶着他躺下,又帮他掖好被角,安抚道:“别听洛洛胡说,你高烧昏迷,府里没好的大夫,殿下才把你送来给安叔瞧病呢。头还晕吗?手还疼吗?先躺一会儿,等吃了药再睡吧。”
子规还想挣扎起来看门外,容清才抿唇笑了一声:“殿下被安叔赶出去看着药罐子了,一会儿他进来,你可装作不知道吧。”
子规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主人,被赶出去,为奴隶熬药?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还想问什么的时候,秦彧宣捧着一碗药进来了,见到子规、容清和洛洛齐刷刷看向自己,顿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掉价,嘴角抽了抽,“砰”一声把药碗放在床头柜上,干巴巴甩出两个字:“喝药。”
容清向洛洛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退到门口,齐声告退,迅速消失。
子规从被子里抽出两个包扎成馒头的手,准备去捧药碗。
被秦彧宣捏着腕骨移走了。
秦彧宣冷哼一声,振衣坐下,重新拿起碗,瓷勺盛起一勺深棕色药汁,递到了子规的嘴边。
子规脸红得仿佛重回高烧时刻,结结巴巴地推辞:“奴隶不不不敢,自自己可以的……”然而只消秦彧宣立起眉毛,压着火气一个“喝”字,子规便乖乖张嘴,一勺接一勺喝完了苦得要命的药汁。
“你这张嘴可真是金贵。”秦彧宣讥讽地点评道,“太子都撬不开你的嘴,喝个药还得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