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十二月深冬,天空澄透,呵气如霜。我如今已晋升元婴境界,按说早就寒暑不侵。但那天魔解体之毒侵蚀极烈,所溅之处,那一块便如连根坏死了一般。我一日三餐服药抵御,苦练心法,犹自难以复原。右臂灵脉断裂,也无力修补,只暂且不去管它,自己做了个木头夹板,缠了几圈纱布,草草挂在胸前。一下车,竟不由打了个寒颤。遥遥见萧越在最大、最热闹的一堆篝火旁,与七心门门主、青城山执事长老、大易宫掌教师兄数人坐在一起,推杯换盏,逸兴遄飞。火旁围坐了许多大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欢声笑语中,不断推举出人来,向他们轮番敬酒。
只见一个红光满面、声如洪钟的老者摇摇晃晃站起,手中托着一个大酒碗,高声道:“春殷君,你那个头发长长、下巴尖尖的俊俏师弟呢?当日那血魔爆体之时,要不是他一力阻挡,我老头儿早就迎面被浇了个透。别说好端端坐在这里喝酒,连骨灰也还不知道剩不剩一丝儿呢!他到哪儿去了?叫他出来,吃我蜀山派这一杯酒,谢他救命的恩情!”
火边多有执掌真武血阳大阵者,闻言轰然叫好,更有人附和起哄,要萧越将人交出来。萧越忙起身笑道:“非是在下故意拿乔,实是他身上有伤,不宜饮酒。何况我这位师弟心地纯善,向来是……把别人的性命瞧得比自己要紧得多。前辈向他言谢,他反而浑身不自在。承蒙诸位厚爱,我替他喝了罢!”说着,将那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我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之下,更不能往前一步。悄悄退回一程,见曲星抱膝坐在火旁,几名眼熟的少女也在她身旁沉默不语,神色甚是寂寥。我脚步一顿,心想:“江师妹中了尸血,先一步回门派去了。小姑娘们平日交好,如今一群人中独独少了快人快语的江大小姐,自是悒郁不乐。”有心过去问候,才一举步,忽觉与她们其实并无深厚交情,有几个甚至连名字都分不清。再一细想,其实与江雨晴也不过泛泛之交。见葛尘几人也已来到众女之间,做些小小法术,逗她们开心。一时心头也不知是何滋味,又往后退了几步,找了个最偏僻处的火堆坐下了。
这火堆小得可怜,人也是稀稀拉拉。我捡了一块空地坐下,只见身旁坐了个扎着圆髻的大眼睛小弟子,正高高兴兴地从几个酒坛里分别倒出酒来,盛在几只平口酒盏里,调过来,倒过去,不时尝一口自己的成品,十分自得其乐。见有人来了,立刻热情相邀,要我尝尝他妙手调弄出来的佳酿。
我忙婉拒道:“我不胜酒力,恐怕辜负美意。”
那小弟子瞪大了眼睛,道:“这算什么酒了?这是我们八仙观自酿的蜜水,半点也不醉人的。”又一一指给我看,说这蚁绿的叫什么春梦长,玉色的又叫什么秋云散,端的是五色斑斓,好看煞人。我尝了一口,入口清甜,只有些淡淡的酒气。这几天喝了七八副药,正是嘴巴发苦,不觉将一杯都喝尽了。那小弟子见状大喜,越发一盏接一盏递了过来。我推辞不过,只得一一喝了。未想这酒吃在嘴里甜甜蜜蜜,却是后劲十足。到第三四杯后,已觉身上发热,脑中发晕,那篝火看在眼里,也仿佛摇晃不止似的。忽见火中噼啪一声,蹿起一团火花。我一惊之下,下意识地拿袖子挡住了脸。
只见那火花一爆之后,忽然飞快矮缩、变小,仿佛被人从空中按熄了一般。我从手臂后望去,见萧越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旁。见我露出脸来,便将法诀收回,靠我坐下,无奈道:“又怕火,又坐这么近。”
我喝了几杯,反应已有些迟缓,钝钝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哦。”
萧越见我面前放着好几个空盏,皱了皱眉头,道:“伤还没好,怎么就喝起酒来了?今天的药都吃了么?”
我向来对他的话不敢有半点违拗,心中一急,立刻就要开口解释。哪想那蜜酒好生厉害,连舌头也涩了许多,说出的话也如同委屈负气一般:“这、这哪里是酒?明明……是蜜。”待要给他查验时,手竟也不听使唤,将酒盏直凑到他面前,还在他嘴唇上撞了一下。
萧越大概从没见过我这般无礼举动,还怔了一怔,才将酒盏从我手中取了下来,哄道:“好好,是蜜,是蜜。”说着,示意那小弟子把空杯都收走,才对我道:“蜜喝完了,该回车上休息了。”
我一听之下,心中老大不情愿。见他这样顺着我,越发乔张做致起来,把手臂往后一撤,摇头道:“我不休息!我今天晚上都不休息了。”
萧越哂道:“我看你醉得不轻。”见我缠在夹板上的纱布乱糟糟的,便给我解开,重新绑过。
我脑子知道该道谢,眼睛却直愣愣盯着他的手,见他手上束带也已解下,手背上原本色泽鲜红的符咒也已转淡,便拿手点了一点,大着舌头问:“这是诛邪画出来的吗?为什么不红了?”
萧越身体一僵,躲开我的手,道:“这是诛邪念力所化,由古兵符演变而来,执掌在手,方可统帅三军。战时须不断吞噬灵息,才能维系。如今战事已毕,便归还回去了。”
我对他说的什么兵符、统帅,一句也不能明白。只听到吞噬灵息几个字,便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