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之下,江风吟俊容惨白,喃喃道:“……那是什么?”
我仰头望去,见雷云滚滚,来势汹汹,比杀符冠英时更凶狠了千百倍。遂道:“那是我杀母的天劫。”
江风吟又是一怔,向薛夫人消亡之地看去,神色中竟有几分茫然。他一向是蜜罐中的大少爷,如今一旦得知生母遭人夺舍,父亲也早已遇难,凶手却是他一心一意叫了几百年的“母亲”,又不知要如何自处了。
但只一个瞬间,他注意力就回到了我身上,急道:“那怎么办?这东西落在身上,哪里还有命在?”忽而双眼一亮,一把攥住我手腕,道:“我带你走!”
我见惨淡电光隐约将天空分割成无数残片,如一只巨手覆压人间,纵然瞬移到海外仙山之上,也翻不过它的掌心。见他抓着我的手甚是用力,只淡淡道:“走不了啦。”
只听雷鸣如战鼓,震得四野一片隆隆回声。飓风狂雨几乎要将大地掀起,天光在极暗与极亮之间不断闪动,好似无知小儿在地窖中投入了一串炮仗相似。人在其下,渺小之极,当真连蝼蚁也不如。
江风吟一咬牙,挥剑出鞘,口中叫道:“阿云,你站到我身后来!”
我只觉他身上白色风息如鹏举,扶摇而上,在我头顶集聚为一道深达百余丈的漩涡,裂口极长,显然是要替我将劫雷纳入其中。他这三百年倒比叶疏精进得多,如今也已是大乘巅峰境界,有改天换日之能。但在这灭世天威之下,也不过野马尘埃而已。
我摇头一笑,道:“你挡不住的。”白袍一扬,已从他那暴风漩涡之中轻轻巧巧穿了过去,如一缕轻烟浮于穹苍之间。此刻我心中一无所有,万象皆空。神照之下,但见情流纵横交错,人间一切欢欣、苦恨,尽在其中。“我”如被丢弃在急流中的一颗石子般,既小且破,在惊涛拍打之下,立足不稳,连翻了几个跟头,眼看就要被带走。
刹那之间,我灵识一片灿烂光明,竟似从这旷世洪流之中,看到了几千年前九天玄女几乎相同的困境。只是令她止步不前的,却是时空之流、因果之流……她是天上地下,最狂勇孤傲的战神。但她最终还是败了,刀锋不能斩断流水……也在这瞬息之中,我心光大彻,抬起头来,直视雷云后那个巨大黑色的影子,一字一句道:“我有情时,受千般苦,生千般恨。人若生当如此,天以何故生人?天不生人,何以生万物?天不生万物,天道又何存?”
只听云中传来一声尖戾之极的啸叫,好似整个天地忽然从肺腑中发出一声震惧的长鸣。雷云沸涌,情意如流,从我身边一泻而下。我从中流缓缓下落,好似舟中宝剑沉江,任失主如何契刻,再也寻不着了。
我从高空落地之时,云霾多已散去,天色却并不明朗。微雨不尽,秋风带凉,几片黄叶从庭树枝头萧萧而下。无情道并无灵息之说,但我向被天劫之力反推在地的江风吟一步步走去时,诚然感到了自己身上辐射出的某种灰色虚无之意。它并不冰冷,也不哀伤,而是一种类于水与礁石的错迕。连江风吟这样天真明亮的人,在我面前也仿佛失尽了颜色。
我半蹲在他身前,在他额心轻轻一点,将万缕前尘送入他识海。江风吟脸颊上肌肉剧烈一颤,艰难地将眼瞳对准了我,吃力道:“原来……是这样。我……全没想到,你……你是我……我们是……”
我看他心神大乱,全然地语无伦次,遂接口道:“哥哥,那都不要紧了。”
江风吟嘴唇发白,如溺水般抢着道:“是、是了。不论如何,我对你的心意,都……绝无半分改变。这些年,我一直……一直在等你。他们说你……灰飞烟灭,我一点也不信。我的阿云是心里太难受了,一个人藏起来了,我的阿云不会死……对了阿云,你看这园子漂不漂亮?我都识得了,这是芍药,这是蔷薇,这是金桂……还有这些玫瑰,红红白白,三色、五色的,都是我花了好多年头,一朵朵培育出来的。你那些小小的朋友,回来了,又走了,红果子,紫小花儿,还有个说话颠三倒四的长胡子草。他们说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你,我都记下来了,你等一下,我、我找给你看看……”
我极淡地摇了摇头,轻声止道:“哥哥。”
江风吟原本在身上乱寻乱找,此时勾头弓背,动作极为滑稽,却如一块僵石般动弹不得。许久,许久,才如解冻般抬起头来。秋云之下,只见他面颊上已尽是泪痕。
我看着他白玉一样的面容,也没有别的言语,只静静与他相对。
只听他带着哭音道:“阿云,你活着回来,我……好开心,开心得不得了。可是……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哪怕打我、杀我,永永远远不理我,也比现在这样好得多。你这样看着我,我……我觉得我在你眼中,根本……不算个人。”
我不知如何向他描述,竟还思索了一下:“这是我的道。”
江风吟向来骄傲,失态也只短短一瞬,很快便双手抹了把脸,重重点了点头,发狠道:“好,我明白了。你人回来了,心却不见了。没关系,哥哥等得起。就算你飞升了,成了天上的神仙,从一千年、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