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籍走的时候已经打理好了自己,他恳请方轻许帮忙修缮父亲的坟墓,所用银钱都先欠着等他日后再还。
他什么都没带,只在走之前抓了一捧坟上的土。
手上缠的白纱布早已看不出本色。
何止纱布,兰籍整个人都像是在土地上滚了好几圈,身上脸上都是土印。
方轻许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兰籍的头,然后用随身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土,实际也蹭不掉多少。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安静得很,兰籍安静地抱着他的土,方轻许也安静得赶车,只有拉车的牛偶尔会甩着脑袋低沉的“哞”一声。
“兰籍……”方轻许用柳枝轻轻拍着牛屁股,声音里似乎有些迟疑,“你的手好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我也该回师门了。”
兰籍下意识攥紧衣角,“那……公子的意思是?”还是要赶他走吗?
“你若不嫌弃,不如与我一同回去吧。”方轻许一直专心致志摆弄着手里的柳枝,不敢回头看兰籍的脸,“你放心,我……我师门都是好人!”
兰籍看他的样子也忍不住抿唇一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来,“好,我们一同去。”
其实兰籍更想问一句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同他回去,又觉得自己恐怕得寸进尺,最终也没说出口。
……
在小院的最后几天充斥着各种琐事。
方轻许也不打算再给山庄去信了,总归没有几日也就要回去了。
先是雇人修缮了兰父的墓,之后又接着处理这座小院的安置,一晃就到了兰籍的手拆夹板的日子。
兰籍有些紧张,若是手指恢复的好,他以后也能做些活,就不用这么拖累方轻许了。
“还不错,比我预想中要好一些。”方轻许用温水洗净兰籍手上残存的药膏,捏着他苍白无力的手指慢慢活动,僵硬了许久的骨节一动就隐隐作痛。
“这次骨头没长歪,多活动活动慢慢就恢复了。”方轻许握着兰籍的手轻轻推揉,替他缓解僵硬的肌肉。
兰籍看不见自己的手恢复成了什么样子,只是此时被方轻许温热的手掌包裹着,仿佛一路从手指烫到了他的心尖。
“多……多谢公子,”兰籍脸红的发烫,微微低下头遮掩,“公子的救命之恩兰籍无以为报……”
“兰籍,”方轻许打断了他的话,“我对你好,不是想要你报答我。”话音一顿,“等回山庄以后我会让师父看看你的眼睛,然后……我有事情同你讲。”
……
不算平整的山路上,一架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山谷里回荡着马蹄与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
当初方轻许一人从这山谷打马而过的时候才是暮春,如今这时候早已是盛夏了。
山林里倒还是凉爽的很,只是那盘山道架着马车着实难走。
远远见着山庄的岗哨,方轻许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纵是他一贯沉稳,此时心里也忍不住生出些雀跃来,又带点说不出的紧张。
“大师兄?”
“大师兄回来了!”
“表哥!表哥你终于回来啦!你再不回来我爹都怀疑你带着表哥夫私奔啦!”
山林中惊起一群飞鸟,扑簌簌拍打着翅膀逃离。
彼时方轻许正抱着兰籍下马车,听到彦寒嚷嚷下意识低头看向兰籍,果不其然羞红了脸,微微埋首在他胸口,乌黑的发丝间露出红的滴血的耳尖。
兰籍皮肤白,情绪稍微一激动脸上就泛红,此时那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藏在衣领里的脖颈,不知更多被埋藏在衣物下的绯红该是怎样的美景……
非礼勿思!
方轻许忍不住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这个臭小子……恐怕整个山庄都已经将他们看作一对了,可偏偏他还没有向人表明心意。
“请多包涵,那臭小子就是这么不着调,他没有恶意的。”方轻许把人放在地上站好,又帮他理了理衣服的褶皱,自然地握着兰籍的手向前走,小声提醒他脚下的路。
“没关系的,”兰籍犹豫一瞬,声音细若蚊蝇,“这样也挺好。”
方轻许自然听见了,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红晕悄然攀上脸颊。
两人一时无言,彦寒终于跑过来,微微气喘,“表哥!表哥夫!你们终于到啦!每天被我爹圈着我都快无聊死了!啊!”
方轻许有心纠正彦寒的称呼,却又觉得这样误会也挺好,一巴掌拍在彦寒肩膀上,也没解释原因,彦寒平白无故挨了方轻许一巴掌也没觉得怎么样,他觉得这是他哥表达亲近的方式……虽然有那么点粗暴,但完全不影响少年无处挥洒的热情。
……于是直到见到庄主夫妇本人彦寒这张嘴才终于停下来。
方轻许……就很想把人轰出去多历练历练省省耳朵。
兰籍就真的很厉害了,方轻许对兰籍的耐心与温柔肃然起敬,他不但能一直听彦寒絮叨还能给予回应,更能哄得彦寒这一路上除了嘴都老老实实的,半点没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