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静得可怕,车外是冷冽的深秋,街边灰蒙蒙一片,干燥得像是一整块即将脱落的旧墙纸。
沈行川干笑了一声,身体仿佛被定住一般僵直着看向前方。他假装没有听到余江月说的话,自欺欺人般继续说道:“今天好像有点冷啊,我们回去煮点萝卜排骨汤吧。”
可是却因为语调不稳而显得拙劣不堪。
“沈行川,你听得到我说的话。”余江月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心中痛苦却又有种抛弃一切的爽快。他要亲手结束了,这个第一次长在他身上的瘤子,只要用锋利的手术刀这么划上一下,出疤长,很快就会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他甚至比从前都要觉得轻松,现在他没有束缚,不被需要,他已经不必再为谁好好活着了。一直以来背负的联系、纽带、责任都都不再桎梏他,锁链被解开了,他差点忘记自己已经可以飞了,可以飞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沈行川很喜欢他,他真是个好人,让他曾经有一瞬间真觉得自己配得上如此真诚热烈的爱意。
余江月向后靠在椅背上,身体松散下来,如释重负。不在意就不会有期待,不期待就不会再觉得痛苦。
他认真地说:“沈行川,你是个很好的人,你不该把时间和感情都浪费在我身上,你值得更好的人。”
驾驶座上的男人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沈行川陡然一下卸了力气,如临大敌般紧绷的身体瞬时放松了下来。他稳稳握着方向盘,默然调节自己激烈跳动的心脏。
不论遇到多难缠的案子,多步步紧逼的对手,他都能沉稳应对,冷静理智,可是刚才自己在做什么?当鸵鸟?沈行川在心中自嘲。他扶了一下眼镜,转过头朝余江月笑了一下,再开口时已不复方才的慌乱。他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这是被发好人卡了吗,好歹给我个理由吧。”
沈行川似乎比余江月想象中更轻易地接受了这件事情,没有发怒,也没有冷冰冰的质问。这本该是很好的局面,大家好合好散,可是为什么会胸口发紧,难受得像要窒息了一样。
见余江月没有回答,沈行川心里蓦然生出一股侥幸,他又说道:“你最近可能压力太大了,先好好休息下吧。如果你不想再继续这种关系的话,那我们接着做回朋友吧。”
说完他又补充道:“我不会再碰你,哪里都不会,你不允许的事情我绝对不做。”沈行川似乎想到了什么,检讨道:“可能是这段时间我给你的压力也太大了,我太喜欢你了,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想亲你想抱你,是我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久到沈行川脸上的笑意都要挂不住。余江月终于开口,他说道:“沈行川,我说的是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也不要再联系。”
余江月脸上分明带着笑,可他眼珠上沾着水雾,看起来却那样哀伤:“你就当从来不认识我这个人吧。”
说完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
沈行川道:“别哭,我答应你,我们先回去。”
明明他们早上才一起吃了早饭,一起出门,明明他们在这个房子里共同生活了这么久,再回来时却已经变得陌生。房间里弥漫着和沈行川身上同样的香气,他曾说是衣物护理剂的味道,自己用了很多年。余江月想他当时应该问一问是什么牌子的护理剂,哪里可以买得到。
余江月的东西不多,或许从一开始他潜意识里就没计划过常住,来的时候只一个半满的行李箱,走的时候也是那样多。他整理好行李,走出卧室,习惯性偏头,视线也习惯性地落在厨房的方向。
沈行川正在为他们的最后一顿饭忙碌,余江月走过去问他要不要帮忙,沈行川笑着让他进来。
“刚刚出去买的新鲜排骨还剩了一点,可以再做道糖醋小排。喜欢吃糖醋小排吗?”
沈行川穿着围裙,眼神温柔,后腰的蝴蝶结打得工整又漂亮。
“嗯”,余江月点头:“还行。”
沈行川眼中笑意更盛。今天赶时间用的高压锅煮汤,沈行川舀出一点尝了尝,又加了点盐进去,满意之后用汤勺舀出一些盛在小碗里递给余江月:“尝尝看,好喝不?”
奶白的萝卜排骨汤上飘着点点嫩绿的葱花,香味和热气一起冲进鼻腔,蒸得人眼眶泛红。余江月忽然想起了和沈行川在新家厨房里的那个吻,想起了在黑暗中被握住的手。
他舍不得,而自己却要硬生生斩断一切。
不论表现得再如何轻松,饭桌上气氛依然有些奇怪。沈行川坐在他对面,一直没有动筷,只不停给他盛汤喝。
“天冷了,多喝一点萝卜汤,驱寒的。”
“吃饱了,暖暖和和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
沈行川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飘,余江月没有在意。他在一碗接一碗地喝汤。
知道自己大概是最后一次喝沈行川给他炖的汤,余江月想牢牢记住这个味道。在以后,他难过的时候,可以想一想今天喝的汤,然后就不会那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