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魏庭约所说的,等易蒙将方恪厉安置好了后,再回去找马长岁的时候。
尸体都已经发凉了。
马长岁的眼睛却是闭着的,脸上的表情也是安然甚至有份恬淡。他看起来像是很满意这个结果,似乎是欣然赴死。
易蒙和他的同事没有声张地带走了还活着的蔡二,其实蔡大和蔡二都是有名字的。只不过一般没人叫名,蔡二蔡二的叫了多少年,也就他们自己还记得身份证上的名字——蔡庆丰。他哥叫蔡庆年。
蔡二被抓走的时候还使劲地挣扎,后来易蒙狠狠地给了他几巴掌,将那些照片甩他脸上的时候,蔡二木着眼,无比听话了。
易蒙的手一片通红,他现在很冷静,冷静地将手拿湿巾擦干净了。
魏庭约早就回了市里。他回去了,但其实留了一大笔钱给方母。也许后来方母找到了,又也许就是没找到,这他都不清楚了。
但他倒是知道件事,易蒙会养方恪厉的母亲的,谁叫他自己除了那个不怎么管他的爸以外,已经没有家人了呢。
况且,他们两个不是早就是情侣了吗。
魏庭约毕业了,他坐在自家为他安排的工位上,他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他也常常在想,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步。
是嫉妒吗?
大概是的。
魏庭约负责的杂志期刊,上面的作品依然有一个笔名叫做厉心的。从方恪厉走后的其他投稿作品是他自己写的。
他确实挺矫情的,也确实挺可笑的。
魏庭约拿起了一篇之前的杂志,上面有一页,他快要翻烂了——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可惜,他与方恪厉连个离别的宴席都没有,他只能在他的墓前笑了。
魏庭约撑起下巴,想到了之前自己去找马长岁的事。觉得自己确实太过冲动了。
*
“你还活着吗?”魏庭约藏在一个角落,等确定蔡大都走了后,才慢吞吞地走到了正在将自己埋在河水里的马长岁,他刚才看到了全貌,对马长岁从轻视到变得有些厌憎。
“你不会是死了吗?”魏庭约半弯着腰,笑容有些虚假,伸腿突然一下就踹到了马长岁的腰。估计是青紫了,马长岁的头从水里扬了起来,水顺着脸颊向下流淌。
“滚。”马长岁撑起手挪了几下索性滚在一边,尽量远离魏庭约又要踹一脚的动作。但光是移动就让他浑身酸痛。他强忍住疼痛尽可能不发出声音。
“你还是很有力气的嘛。刚才怎么就是没打死那个人,还被打个半死。”他的眼神冷漠,表情嘲讽,“你真是可怜啊,你才几岁呢?你看看你身上的伤口,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你吗?因为你太可怜了,每个人都想要往你身上踹几脚。”
“滚!滚……滚。”马长岁伸出手在旁边一阵乱抓,草混着泥被他从地里连根拔了起来狠狠地甩了出去。因为太过稀碎,有些泥点子还往他身上掉。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急促到后面的放缓,从甩出去的泥和草根碎屑到最后扔不出去只能落在他自己身上,最后却像是认命了一样地呜咽了一声。
他的手指缝全是深色泥垢,身体蜷曲着,想要说话却最后没有力气说话。
“你这辈子都配不上方哥的一根头发丝。你浑身都是脏的,你有什么资格让他教你认字。就靠你这肮脏的手指吗?”魏庭约伸出腿狠狠地踩在了他的手腕上,“你不配,知道吗?你这个脏东西,怎么不去死?”
“你现在的脑子里是不是有想着让方哥救救你?你去把那人杀了,然后再去求求他能不能救救你吧。你就算死了也不配跟方恪厉一起死!”
魏庭约笑着收回了腿,往方家走,却有些懵地发现自己好像有些不认路。
马长岁一直倒在地上,等到天已经暗得差不多了。他起身,一瘸一拐地挪动身体。
马长岁想到了曾经失足跌到河里摔死,却无意中救过他的那个女人。也许还是个女孩,他伸出手摸了摸地上的野草,他走了几步,跌跌撞撞地想要跳下去。
却总觉得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看自己,他抓抓胳膊,没有再走。
*
“小蒙,你告诉我,恪厉到底去哪了?”易蒙照例还是来陪方恪厉的母亲,他往日听到这个问题,一般都是不答,或者就说在城里呢。
方恪厉葬得仓促,也没有告诉方母,易蒙心里也有份歉疚所以时常来看望方母的时候就会额外买些很多的保健品。
“……”易蒙看了看方母,她的表情甚至可以说得上平静。只不过也许就是这样子的表情,才让易蒙更加崩溃,他张了张嘴,却话未出口而红了眼。
“对不起,方姨,我错了!”易蒙别过脸,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满是歉疚与悔痛,他克制住自己的抽泣声,到底还是张嘴就是哭腔,“方恪厉,他,他被马长岁……”他说不下去了。
一个看起来颇强壮的男人却哭得浑身颤抖。
“他比我先走了。”方母轻声道,剥着豆子的动作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