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自打来了琉城,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冬冷夏暑,日子难捱极了,身体上的折磨,除此之外还有心中的压力和焦虑,日复一日,压垮了我们全家。
我实在是不想去回忆了,只是粗略一想,便已经叫我难以呼吸。
可就是这么一个夜晚,竟来了好消息。
父亲的冤案平反,皇上许是也心生惭愧,立马下了令召父亲回去,为了弥补他,便还任他做大理寺卿。
我母亲说,我们家的苦日子到头了,苦尽甘来,后面定会比之前过得还好。
父亲面色凝重,摇摇头,道:“天子之令不容小觑,一场冤案哪能平反地如此容易,怕是有诈。”
于是,他便拾掇了家当,独自回了京,美其名曰——替我们探路。
他说,若是圣旨属实,便立即派人接我们回去,若是果真有诈,我们地处偏远的琉城,天子鞭长莫及,能避风头。
他这一探,便是好几年。
琉城再远,也不可能对京城的事情一概不知,更何况这里地处贸易往来之处,从京城赶来做生意的人数不胜数,随口一问,便什么都能知晓。
于是我知道了,他早便做回了他的官,重振了段府,将从前遣回家的丫鬟小厮都收了回去,仿佛那还是从前的段府一样。
唯独少了主母和子嗣。
这几年里,我也常常在想,这诺大的府里,我们可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竟能独自住在府中,独享本该属于一家人的一切,这究竟是何种心态?
我想不通。
我那时还小,却从母亲和阿姐的话语间清楚地了解道——父亲那是把我们抛下了。
他是想重新过他的日子,重新做了官,重振了段府,怕是再不久,便要给段府重新选位主母,立位长子了。
我不知道他如何与别人说,朝廷的其他官员难道就不多想些什么吗?这怎么能是他自己决定的。
所以我不信,直到我听人说,京城的大理寺卿身边多了个弱不禁风,花容月貌的女子。
我竟到了这时候才明白了母亲的话——“他向来喜新厌旧,我早该知道的。”
从母亲的话里,我终于明白了他如何想——他从未过过柴米油盐的日子,对妻子儿女的一切幻想,便是像从前在段府那样,主母雍容华贵,子女仪表堂堂,意气风发。
而一旦他与我们之间有了这样瓶瓶罐罐的日常纠葛,我们便配不上他心中主母子女之位了。
他要的始终是幻想中的我们,一旦幻想被打破,他便心生厌弃,并毫不留情地离开。
这么些年,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我的仇恨便越积越深,每当对他的近况多知道一分,我就感觉到我们之间本该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慢慢稀释淡薄,最终化为乌有。
我也从不是个重情的人,一切欺侮过我,折磨过我的人,我都要一一报复,即使那人是我的父亲,也不能是例外。
我无处下手,琉城与京城毕竟是太远了,太远了。
而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宋家上门来提亲了。
他家的媒人说,宋家想娶我的阿姐,这宋家做皮草生意,做得大极了,想买下京城一家铺子,去将生意做到京城,若是把段缨嫁过去,以后便不愁日子苦了。
我听不进去,脑子里全是另外的想法。
我对阿姐说,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阿姐震惊极了。我知道,她一直便不信我是真的要报复,她以为我说说罢了,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睚眦必报,且记仇得很。
于是在我的坚持下,阿姐答应了。
我扮作女装,嫁给了宋家那个街坊里出了名的纨绔宋凌。
我本以为,我嫁过去的头一天晚上便会暴露,我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若是她叫人来,我便拧过她的胳膊,捂住她的嘴,直到她不敢反抗,才放开她。我会威胁她,恐吓她,叫她不准将我的事情说出去。
如果顺利,或许我还可以说服她,叫她也祝我一臂之力。
有帮手,总比没有的好。
可新婚之夜,一切都与我想的不同。
她似乎比我还慌张,在那满眼大红的房间里多待一会,似乎都是对她的折磨,看着她忙不迭逃走的背影,我恍然意识到她也有难言之隐。
没过多久,我便知道了她的秘密。
她像张一点墨都不着的白纸一般,什么都藏不住,一旦与人日夜相处,她的秘密便早晚会败露——她是个女子。
我知道这件事儿时是什么想法?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似乎是期盼的,也是喜悦的。
现在回想,我那时大概便已经对她有了些好感。
对她有好感,实在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她与我从前在府中府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同,她是朝气的,浑身都充满了劲儿,单看她的眼神,便知道她对每一日都是充满着希冀。
她还从不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