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房寂静荒芜,空气寒冷入骨,玻璃积着厚厚的尘垢,灰蒙蒙一片,紧紧缠住尼尔双腿的铁链结了冰,每一次挪动那冻结在肢体上的铁链都好像要撕裂皮肤。四下响起种子破土而出的轻微爆裂声,水泥墙基撑出了裂缝,那裂隙一直扩大到玻璃之间的钢架。尼尔想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他已不能承受这刺耳的尖叫,那些极欲挣脱水泥挤压的新芽在裂缝后尖叫。他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的毯子,摸了摸身边的床单,一片冰凉。
尼尔揉了揉眼睛确定已经天亮,窗外阴云密布,无法判断时刻。Z离开前没有叫醒他,没有留下说明自己去向的字条。他去洗了把脸,努力不去想Z出门是要做什么。Z给他留了早午饭,放在客厅的壁炉边上,几乎还是温热的。尼尔估计短时间内Z不会回来了。他想到一直以来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决定着手寻找。看屋子里家具的样式,这可能是西蒙生命最后的时间度过的屋子,任何一本书里都有可能夹着便笺纸条,任何一件家具底下的灰尘里都有可能躺着丢失已久的证件。尼尔吃三明治时顺手插进沙发的两片软垫之间捞了捞,摸到一个软管,脸颊发烧,打消了东西可能藏在缝隙里的想法。
Z喜欢在不同的房间里和他做爱,客厅、卧室、淋浴间,甚至是大门玄关处的地板上,把小管的润滑剂藏得到处都是。尼尔把软管塞回去,想到那间有血迹的卧室。他始终想弄清楚Z身上发生了什么。
尼尔问自己Z对西蒙的感觉是哪一种,亲情、爱情?两者皆有还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单纯依赖?或许其中有一点点憎恨?在此处亲手杀死西蒙会让Z对这栋房子产生特别的感情吗?他该从哪里下手?
他走到曾被锁住的房间门口,拧动把手,房间从里面死过人起就再没有清理,在一个警探眼中混乱不堪、藏污纳垢,处处可作为证据。地毯上除血迹以外还有打斗的痕迹,床单被人用力抓挠着扯下一大块,垂在床沿,矮柜被踢得移了位。尼尔跪下来朝床底看,一只杯子可能在挣扎中用来反击,滚落到床底,上面还有黑褐色的污迹。受害者的反抗很快就以死亡结束了。尼尔把利亚姆·梅恩的名字从小屋里曾经的住客名单划去,思考片刻后又放了回来。Z的行为时而反常,难以判定。尼尔翻过所有抽屉,找到了少许和案件毫无关联的基本生活物品,床和矮柜下方只有昆虫尸体和灰尘。床脚有磨损痕迹,看得出Z用对待他同样的方法囚禁过另一个人。打开房间的那天晚上Z提到这里是他第一次绑回受害者的地方,带着羞涩的笑容告诉尼尔血迹太多了他懒得收拾才上了锁,因为不想吓到他。尼尔听到他的描述第一反应是想Z这回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去思考这屋子里有多少冤魂会让他疯掉的。
尼尔认为Z不会纪念性地留下一个染血的房间。他见过的那些连环罪案都有可循的模式,而Z既不留下受害者的部分躯体,也不会精心打扮尸体送给警察观瞻。尼尔说不出Z是否对他的受害者们有感情。即使变态的欲望中也有情感存在。
Z一向很擅长挖掘陷阱。
尼尔搜索过大半房间已经到了下午,天气更加阴沉,冰凉的脚镣把他右小腿冻得麻木,他坐在壁炉旁裹着毯子。如今Z允许他走进厨房,一套大小功能不一的厨刀排列整齐,挂在水槽旁的墙壁上,搁置餐具的抽屉里还有两只餐刀。尼尔没有偷偷藏起一把的想法。
他盯着那只时刻不准的大钟看了一会儿,在客厅地板做起俯卧撑,运动让他感觉身体热乎了些,也感觉饥饿。他坐在沙发上打了个盹,醒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下起小雪。尼尔忘记了厨房里的微波炉,几口吃完Z留给他的午饭,没注意食物的味道,冷食让他胃里沉甸甸的,好像吞了块铅。
林间的夜鸮比尼尔更早察觉到汽车引擎的接近,尖叫着扑进更远的树林。尼尔竖起耳朵听到轮胎轧过石子路面的嘎吱声,胃里的冷食蠕动着朝上翻滚,他喝了口水把涌到喉头的酸水压下,那股气味却直冲上脑海,在他大脑里熬煮得咕嘟作响,溅起的水花几乎把他烫伤。Z失言了,他说过不会再行凶的,但自己又能做什么?他走到门边,听到外面传来的轻快脚步声,心脏紧缩。
Z把什么东西放在门口,拿出钥匙开门,尼尔躲在门后,趁他进门收好的钥匙的一瞬间把他压在门板上,小臂用力碾着Z的喉咙,质问他去做了什么,Z眨了眨眼,没有反击,用轻快的语调说自己有个惊喜。
尼尔后退一步,抱着胳膊等他辩解。Z重新打开门,拿进一个大纸箱。尼尔扫了眼内容物,有些摸不着头脑,Z叫他翻翻里面的东西,尼尔看见了熟悉的衣物标签,他扯出那块藏蓝色布料细看,发现这是自己的一套便装,穿过一两回,几乎还是新的。他把衣服朝后一扔丢在地板上,揪住Z的领子怒吼:“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溜进公寓的时候可能正有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Z没有看到期待中的反应,瘪着嘴说我只是希望你待在这里的时候能有一点家的感觉,语气有些委屈。尼尔拿不准该用哪句话来安慰他,是“那间公寓不能算作家”还是“我只是担心你被抓到”?Z表现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