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一切就好像是梦境一般。
这个与我一同被困在大雾里的男人正抱琴坐在山石上,隔着一层朦胧难见的白雾,隐约的见着他端坐抚琴,似是一身白衣,似是冠玉雅面,可像是一个谪仙人。
那琴声与这袅袅而升的雾一同相缠相绕着融为了一体,堪若人间天簌。
这大抵真的是一个梦。
不然,我又怎么可能看到那天上的仙人呢?
第52章 大雨
这世上又怎么会有起死回生之术呢?
但无论有或不有,生离死别却永远是世人最难以接受的事情。隔着一条漫漫的弱水与黄泉国度的至亲至爱自此阴阳两相隔,那真的是一件无比令人痛苦的事情。
“悦先生当真准备帮助他?”相蒙问。
“是。”
“与玉别枫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可堪得上交付出自己的灵魂也不为过。”
听到这里的悦心霁笑了起来,他微微侧过头,一双狭长的桃花眸总是见着风流多情,尤其是似笑非笑的时候,那双眸子似乎自始至终的,都在显露着如何的算计人,如何的提防人算计。
他说,“诡士自来便是与魔鬼交易的人,我于这世间本已早无留恋,只要她能活过来,我愿不惜一切代价。”
是的,不惜一切代价。
无论是死多少的人,有多少的人因为这一场谋算而丧失至亲至爱,甚至于失去一朝一国。
想要救一个人的心,在失去理智竭近崩溃的边缘堪若疯狂。
只为那个人的存在,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也是他对于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
相蒙做为从头至尾看过这一幕的人,心里曾是无比的唏嘘。绝情到极近残忍的诡士,他原是何其的理智,何其的冷静,做为操纵局势力的人,只为情之一字甘心伏首做一枚他人手中的棋子。
但直到这一天,他才明白想救一个人心原是可以如此疯狂的不顾一切,只要她能活着,只要她能好好的。
——便是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也不遑为过。
“玉先生,求你救救她!”相蒙抱着谷中兰的尸首浑身是血的跪在了他的面前,形容悲切极之。
冷苑深宫,这个从来不被人踏入的地方,一个原是令任何人都不曾想像到的人。女国的凤后,女皇曦铭的夫郎,一个被遗弃在冷宫深苑的男人,背地里谋划着毁掉女国的一切。
“看来玉父有客。”九皇子扶礼拈着白棋,意有所指。
男人未有梳发,只是一身素色的衣衫轻轻垮垮的披在身上,任由着那如瀑的长发落在殿上铺就的冷杉木上,那是皎好的眉目,虽不若少年的朝阳与青春,却独有另一番沉静的气韵在眉目间静静流转着。
双指间尚夹着一枚黑子。
玉别枫望了一眼,却是犹有深意的笑道,“都说御戎狩统率的禁军能将这方宫池守得固若金汤,却不想竟能得一个年近古稀的老翁闯进来,这一朝的御戎狩看来也不过如此。”
扶礼谦和道,“既是玉父的贵客,旁人又怎阻止的了呢?”
“贵客?”玉别枫牛着双指间的黑子,轻笑了一声,“你是指这个疯了的老翁还是指他怀里抱着的那个浑血是血的死人?”
“玉先生我求你救救她!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相蒙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心里又慌又急。
“这就看玉父如何说了?”扶礼放下了棋子,顺势盖上了棋盒,只是危坐着抬头望向他。
“现在收棋,礼儿是认为自己已经是必胜之局吗?”玉别枫问。
“礼儿不敢在玉父面前放肆,只是看玉父眼下另有要事,想来是不便再继续下下去了。”扶礼说道。
“要事?”
玉别枫拈着一枚黑子,忽然意有所指的说道,“今日御戎狩并没有跟你一起来罢。”
扶礼一顿。
玉别枫如若无事人一般的将那一枚黑子挂角压下,一呈局面打劫之象,“钦荣带回来有关绀牧族落后人的消息,想来是让她震怒不已的,如此怒火烧天,必是指了御戎狩入山荡平这群让她恨之入骨的寄山居一脉后人。”
“玉父独处冷宫不想对前朝事竟也是如此的清楚。”扶礼神色温平道,也不否认。
“玉先生!”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和反应,相蒙又是焦躁又是急怒。
扶礼望见了这老翁的悲切,心里到底是有不忍的,道,“此局作罢,他事后说,玉父有如此神通,还望能先救一救这位老人家罢。”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要如何救?”玉别枫望了一眼,微眯起了眼,“再然不相识的人又为何要救?”
“……”相蒙震怔的望着他。
扶礼也怔住了。
玉别枫神色平静的端起了盛放在案案一旁的茶盏,那茶尚有余温,掀盖之间有雾微氲着他的眸子,“礼儿当真是用心颇深,用一个疯了的老头,一个死了的婆子,便想来予我冠罪,可真是好一出栽赃的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