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有向医之心,我自愿意收你为徒。”采药女微笑道,“只望你他日习业有成能悬壶济世救更多的人于水火之中。”
挂下的雨帘像记忆里她屋中的垂帘,在每一次掀起的时候,那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珠子都似是映着她的身影。
有她捣药时的样子。
有她看书时的样子。
有她下针时的样子。
“我是你的师尊,只是你的师尊。”眼前的人看上去如水一般温柔,却又如水一般不可曲折。
“你是我的师尊,也是我最爱的人。”
“……”
相蒙抱着怀中已经死去的谷中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倾落的雨雾尽湿了他的衣服,连带着那一头霜白的头发也尽沾在了鬓角之处。
“罢了……”相蒙低道,似有苦笑,“罢了……”
尽伤的内腑让嘴角边不断的有血流出来,相蒙抱着谷中兰,以额轻抵着她的发轻道,“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像这般的抱着你,师尊……”
也只有这样你不会推开我。
也只有这样你不会厌恶我。
也只有这样你不会憎恨我。
怀中的人已经彻底的死去,但在这一刻却又像是在沉睡一般的恬然。
相蒙微微闭上眼睛轻吻上了对方如自己一样霜白的鬓角,却也不知这般是否也能算得上同白首呢?他不知道,只是和着雨,混着血,留下了最后一句轻喃,“我爱你是真的,师尊……”
大雨如瀑倾落,街巷之中更是已经不见一人。
连起一路寻着斑斑的血迹找了过来,举望间,只见那一方白墙黑瓦的青石阶上相拥而死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谷中兰【传记三】
我竟不知那琴音是从何时停的。
只是雾散了。
那人,也随着这一场雾一同消失在了深林里。
而我更是穷其一生也不曾再见到过那一个人。
第53章 寻不遇
连起对于药翁原是有厌恨的,恨他助纣为虐,与悦心霁一同草菅人命。
“什么人在那里!”虽然下着雨,但是因为之前的骚乱巡城的戎女披着蓑衣发现了这边的异样,持着红缨银枪涉雨走过来时,只看见立在雨中神色哀伤的男人。
“没什么。”连起蹲在了台阶上相拥而坐的两位老人面前。
“……连公子?”先前连起初入女国大闹了街市,巡城的戎女多多少少的对都有印象,更别说之后洗尘宴做为游四女的贵客出现。
雨依旧还是在下,打落的枫叶浸落在了青石砖上,看着地面上汇集而成的溪流落水涟漪。
眼前的两个人离去时的面容皆是宁和的,一如这无声飘落下来的枫叶。
连起确实是不喜欢这老翁的,一如厌屋及屋的,对悦心霁有多少无法宣泄而出的恨波及到他的身上。但再多的恨,再多的厌,在这一刻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在沉重的叹息声中和着这一场秋雨洗刷,伴随着对方的死而彻底的烟消云散。
“连公子?”当首的戎女有些迟疑的走过来,心里有疑惑也有犹豫,“这么大的雨连公子在这里作甚?”
“没什么。”
连起蹲在了青石阶前只是摇了摇头,落下的雨尽打在他的脸上,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了起来。连起久久地望着相拥坐在青石台阶上的两个人,“我只是来接他们二人回去的。”
落下的雨,满城尽寒。
暮斜时分,连起带着两人重新回到了山月部里。
清楚鬼蛄药性的鹤淮虽然心理做好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在那一刻闭上了目。一像精明盘算的墨玦也是禁不住的踉跄了几步,难以授受这一个噩耗。这当中属一直跟在药婆身边的小丫头白芨哭得最为撕心裂肺,仿佛整个山林里都遍响着她悲痛不已的哭声。
这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的神药吗?
连起不知道。
但经了这一遭事后,他却是终于深切的体会到了想要一个人活下去的心能有多么的强烈。
也同时明确了所谓世人对起死回生的寻求,其本质上不过是一场无法面对死亡的自欺欺人式的绝望。
对一个人的执念有多深,对一个人死去所产生的绝望便有多深。
但这还真像是你的作风。
连起认识悦心霁的时候不过是稚童之岁,起初原是觉得这个大哥哥好像无所不知很是了不起的样子,再然又觉得他满肚子的坏水可是坏极了,最后肯定了他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但无论是感观再有几经变化,不变的是,对方的偏执,对方的疯狂,以及他所肯定的,悦心霁对施蝉姐姐的那一份情意。
因为肯定悦心霁是深爱着姐姐的,所以纵然是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甚至不愿意出席他们二人喜宴的时候,连起还是穿着吉服出现在婚宴上,成为了唯一一个祝福他们的人。
以他的偏执与疯狂,怕是有过比药翁还要疯狂的举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