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屏谷中,契染不紧不慢炼化奇气,既非闭关不出,也没有刻意掩饰什么,坦坦荡荡,反令陈聃不敢轻举妄动。他远远目睹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终于确认眼前之人绝非转轮之子,而是当年跳出三界那人,借契染躯壳重回深渊,搅风搅雨。
赤日坠落,镇将陨灭,草窠郎祭钩仓皇而退,陈聃内心的震撼与庆幸无以复加,当初若不低头服软,“转轮”镇将的下场便是他的命运。最后一点傲气亦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活下去,陈聃对契染得畏惧更甚于深渊主宰,他隐隐觉得,契染并不在意他的臣服,也不在意风屏谷这片争霸深渊的基业,甚至不在意道行修持,他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些东西。
人皆有所求,契染究竟要什么?对强者的警惕和敬仰杂糅在一起,混成一种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滋味,陈聃按捺不住好奇,关注契染得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试图看出几分端倪。忽忽数月过去,他感到有些失望,风屏谷内有仓谷糜,外有南明小主,虽然在他看来二人都做得不甚高明,但契染放任他们自作主张,并不过问,至于远道而来的莫澜,原本就是契染的旧相识,绝不会认错人,不知何故竟臣服在他胯下,心甘情愿充当暖床的姬妾,让人看不明白。
草窠和郎祭钩一去不返,南明小主意气风发,率麾下人马四下里掳掠,乐此不疲,风屏谷中人满为患,不断向外扩张,在风屏谷外陆续建起简陋的据点,风雪虽大,心头却火热。南明小主野心勃勃,趁着北方之主不在,风卷残云,横扫冻土冰原,着实过了一把瘾,终于得偿所愿。
赤日仍在,北方却换了主。
风屏谷蒸蒸日上,在契染眼中不值一晒,浑不放在心上。这一日,他将陈聃唤至身旁,直截了当命其催动“渡空梭”,指引昊天所在之处。陈聃心中一颤,顿记起之前所言,诸事齐备后,要与他同行,前去拜会昊天,当时只当是推托之辞,没想到竟真有此举。他没由来觉得口干舌燥,慎重道:“敢问契将军,可是要与昊皇一晤?”
契染随意颔首道:“确有此意。”
陈聃犹豫道:“不知将军欲见昊皇,所为何事,陈某可得与闻?”
契染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此问纯属多余,略一沉吟,耐着性子解释道:“深渊意志回归,转轮反戈一击,驱逐昊天北冥,独占深渊之底,契某既然夺了这具躯壳,便是与转轮为敌,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陈将军有何疑惑?”
陈聃心情复杂,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话原没错,不过契染将自己与昊天北冥相提并论……似乎也没什么不妥,深渊三皇六王各执拿一部血气法则,与之相比,契染毫无逊色,他完全有资格与昊天北冥平起平坐,共商大计,自己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
想通了这一点,陈聃备受打击,他无言以对,只得鼓荡血气,催动寄托之物,“渡空梭”在掌心滴溜溜转动,忽然静止不动,斜斜指向北方。陈聃屏息静气,透过“渡空梭”传递一缕心意,隔了许久都没有回应,他有些失落,朝契染摇摇头,昊皇不作答复,他也无能为力。
契染若有所思,问道:“寄托之物所指,可是昊天所在方向?”
陈聃想了想,道:“沿着这个方向走,终有一日能遇到昊皇,但这一天不知何时会到来,可能在数日之后,可能在数年之后,也可能是百载千载。”
契染虽然确信昊天北冥在极北冰川寻找神佛的残躯,但深渊如此广袤,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循着“渡空梭”所指追踪而去,虽非南辕北辙,短时间内是碰不上昊天的,只怕当真如陈聃所说,要等上百千载。
真等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种种可能在心头缠绕,昊天不回应,是无暇回应,还是察觉到异样,不愿回应?契染挥了挥手,似有些意兴阑珊,既然昊天没有回应,强留他在风屏谷亦多此一举,他对陈聃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吧,日后若能遇到昊天,带个口信,我在风屏谷等他。”
陈聃听到前半句,如蒙大赦,心中顿时一轻,听到后半句,又觉得不是滋味,一时也无暇细思,双手抱拳深深一礼,生怕对方改变主意,匆匆而去。契染目送他身影星丸跳掷,翻过山头,头也不回消失在冰原深处,心中琢磨着难不成终究要孤身上路,大海里捞针,寻找昊天北冥的去处?
他觉得有点头疼。
陈聃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契染的确在他体内做了手脚,对他的去向了如指掌,然而令契染失落的是,陈聃并非去往极北冰川,而是一路向东,向东,再向东,直至东方日出之地,千里海岸,参天巨桑。他无意寻找昊天,与之会合,而是选择了自行其是。他难不成打算脱离昊天,凭一双铁拳,打出一片新天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陈聃在风屏谷受了刺激,有此雄心也不足为奇。
只是他该如何找到昊天与北冥?
翻来覆去寻思良久,只能退而求其次,亲身前往极北冰川探上一探了,神佛残躯乃法则显化,掩埋于冰川深处,不去惊动,难以察觉动静,只要昊天北冥着手炼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