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乃上古凶兽,形似大虫,人面虎足,口生獠牙,长尾几乎与身躯相当,扑入空中如鱼游水下,浑身长毛荡漾,转折从心所欲。契染一开始没怎么在意,随手拨动法则之线,却料敌有误,涅槃法则克制血气无往不利,然而那梼杌却并非奇气衍化,而是借镇柱藏身的活物,凌然无惧,堪堪绕开法则之力,抢入身前三尺,双爪蓦地合拢,朝他一抱一咬。
这一抱一咬乃是梼杌捕杀猎物惯用的伎俩,出其不意,娴熟无比,契染猝不及防,竟为其所趁,双肩被利爪紧紧抱住,脑袋落入梼杌口中,獠牙狠狠刺下,吱吱嘎嘎,如同生锈的铁门枢。一层淡淡金光流淌于体外,契染弹出双手,一上一下抓住大口,发力一扳,将脑袋拔了出来,与梼杌面对面瞪视数息,双臂陡然粗壮一圈。
梼杌察觉危机,尻后长尾猛地刺出,利如长枪,狠狠捅在契染胸腹之间,金光如水纹荡漾,涟漪旋生旋灭,毫发无伤。郎祭钩窥得真切,心中暗暗叫苦,那厮非但执拿涅槃法则,且铸就涅槃金身,牢不可破,坚不可摧,这还打什么打!他下意识瞥了草窠一眼,却见他跪倒在地,手持“转轮”镇柱,半身前仰后合,萎靡不振,似乎下一刻就会倒地不起。
契染掀开最后一张底牌,双臂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梼杌上下颌张开至极限,嘴角一分分开裂,血流如注,它拼命挣扎,双爪乱拍,一条长尾忽而乱戳乱刺,忽而又缠有拖,契染稳稳立于涅槃佛国中,金身如沉默的山岳,纹丝不动。梼杌终究只是一头凶兽,使尽手段仍挣不脱,几近于绝望,气力稍稍松懈,被契染从头到尾撕成两半,掼落在佛国之中。
血如雨下,上古凶兽的尸身渐次消融,涅槃佛国似得了升级滋养,稍稍凝实了几分。契染抬头望去,转轮黑骑被四护法一扫而空,然而奇气不绝,彼辈旋灭旋生,愈战愈强,永无溃灭之时,他毫不犹豫催动法则之力,将转轮黑骑一一打灭,丝丝缕缕收拢奇气,不令其再度衍化入世
。
奇气消耗殆尽,莲台随之涣散,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先后遁去,草窠呆呆望着手中“转轮”镇柱,镇柱粗砺如石,片片剥落,到最后只剩满手石屑,什么都没留下。郎祭钩当机立断,拦腰将草窠提起,飞遁如电,头也不回,消失在茫茫冰原深处。
涅槃佛国隐没无踪,契染“嘿”了一声,没有去追赶,倦怠如潮水翻滚,淹没了身心,他眯起眼睛望向天际,赤日沉沦,霞光璀璨似锦,那是西方的最后一丝灿烂,转瞬即逝,永不再现。他垂下眼帘,将奇气收入体内,静静伫立良久,这才转身离去。
击杀樊隗,连灭数员镇将,契染亦非毫无损伤,他悄无声息回到洞府,深居简出,一面潜心疗伤,一面徐徐炼化奇气。北地兵戈平息,回复了过往的平静,然而冰原冻土深处有岩浆奔流,酝酿着爆发的烈焰。
郎祭钩如惊弓之鸟,携草窠远遁万里,这才停下脚步,发际热气氤氲,胸口微微起伏,微一沉吟,寻了一处避风的山谷,将草窠轻轻放下。草窠沙哑地道了声“多谢”,随手抓起一团冰雪塞进嘴,接连吞了三四团,干渴的喉咙才觉得舒服些。
郎祭钩看了他片刻,此时重提旧事纯属多余,只怕草窠也意识到错失唯一的胜机,心中懊悔不已,自责不已。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到山林中转了一圈,拖回一头硕大的白熊,也不洗剥烤炙,撕下血淋淋的生肉,与草窠分而食之,连骨头都没放过,嚼碎了咽下肚去。
草窠稍稍有了些精神,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一遭铩羽而归,一败涂地,万万没料到……祭钩兄,你说契染究竟被谁人占了躯壳,竟如此厉害?”
郎祭钩沉默良久,涩然道:“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从废墟中升起一片涅槃佛国,你还猜不到是谁人从中作梗吗?”
草窠蓦地记起一人,脸色顿时大变
,脱口道:“那人不是撞破界壁,跳出深渊了吗?怎地……怎地还……”
郎祭钩苦笑道:“怎么还阴魂不散,横插一杠,是吧?谁能猜到他的想法……这事你我插不上手,除非大人离开深渊之底,亲身来到风屏谷,或有几分胜算……”
寄托之物破碎,邓剥身死道消,大丘镇将被打灭成一缕奇气,这一切都是拜那人所赐,草窠纵然有千般恨意,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是深渊的铁律,他无能为力。时隔多年,那人再度降临深渊,借尸还魂,阴魂不散,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一阵阵寒意涌上心头,草窠只觉手脚冰冷,阴魂不散,下意识道:“眼下……又该如何是好?”
郎祭钩道:“离开风屏谷,离开北地,躲得越远越好,那人心狠手辣,下次再遇上,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草窠为难道:“可大人有令……吩咐你我……”
郎祭钩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断然道:“深渊之底十有八九出了变故,大人被羁绊住,一时半刻脱不开身,你我无能为力,须得保全有用之身,万不可鲁莽。”
草窠沉默下来,心中酸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