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平静地坐在大理寺的死牢里。
鉴于他的内力被废、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了,现在也只能维持坐的姿势,靠在墙上。
他正在认真思考,皇帝的毒酒怎么还没来。
通常来说,鸟尽弓藏,应该有个相对体面的结局——白绫、毒酒或者一把剑。总不至于五马分尸或者凌迟车裂,鉴于他打了十年仗没有输过一场,不管御史的弹劾有多妙语连珠,大理寺着实拿不出什么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的罪证。
如果坚持北伐也算的话。
这样的结局他其实不太意外,随便翻来史书一看,就有一大堆前车之鉴。只是,他费力地抬起右手,匪夷所思地想,都是要死的人了,他又不会反抗,废他武功干什么?
夜色格外的沉,无星无月,乌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了。
油灯和桌子放在角落里,离他特别远,如果非要去够的话,大概会疼昏过去。
靖远犹豫了一会,没有动。
他把整个牢狱逡巡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工具。咬舌自尽的成功率很低,倒是有可能变成哑巴。
不过,倘若他自杀在这里,皇帝会放过他一手带出来的玄甲军吗?
恐怕不会。
这才是靖远还没有自杀的原因。他总要等到什么人,来和他假惺惺地走个过场,斥责他不忠的罪过,委婉地送他去死,同时答应打散重编玄甲军,不至于牵连太广。
脚步声由远及近。
靖远微微抬眼,首先入目的是大红色的官袍,往上是一张温文尔雅的脸。
给他送来化功散,一根一根挑断他手筋脚筋,又亲自给他上药包扎,不至于让他流血而死,甚至一天三次过来喂药的大理寺少卿陆景行。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小皇帝的意思。
陆景行右手略略一挥,狱卒们打开了牢门,分站到两边,手握着刀柄,蓄势待发,如临大敌。
靖远饶有兴趣地想:他们这是防谁?他都这样了难不成还能杀人越狱?
药还是热的,看来就是在大理寺内部熬的。靖远从不矫情,也不会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就着陆景行的手,一口气干掉了这碗不知加了什么料、苦得像树皮泥巴黄连加在一起搅拌的药汁。
此前一直没有一句废话的陆景行,俯下身子耳语道:“你想活下去吗?”
这话说的,谁不想活下去?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他还能护一护那群小崽子,死了就只能去地下和短命鬼萧琮一起喝酒了。
咦,这样想想,死了也挺不错的,那短命的混蛋,肯定眼巴巴地在三生石边等着他呢。
靖远犹豫着,没有答话。
陆景行的脸忽然放大,靖远只觉唇上一热,牢外的狱卒无声地躁动起来。
他们焦躁不安地面面相觑,震惊地看到同伴们一样震惊的脸。
靖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由一怔。
自从那个嘻嘻哈哈没脸没皮的家伙死了以后,没人再离他这么近过,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就算心里反应过来,以他现在这身体状况,也无能为力。
靖远不悦地抿唇。
牢狱这种地方,就算打扫得再干净,也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阴冷的湿气,就像长满野草的雨天荒冢或是遍布青苔的废弃古井,幽然冰冷。
“好吃么?”陆景行舔去他唇边的水渍,“皎皎最喜欢这个了。”
总比冷冰冰、空荡荡、一点人气都没有、还有眼线和探子、睡觉都睡不安稳的大将军府舒服。
靖远微微凝眉,他见过陆景行的未婚妻,闺名皎皎,是药王谷的传人,江湖人称“小医仙”。
靖远长了一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但从不脉脉含情。密密的睫毛根根分明,仿佛两把乌黑的小扇子。
“有我在,怕什么?”陆景行已经剥掉了靖远黑色的外衣,“他现在动都动不了,难道你们还怕他插上翅膀飞了?”
这张稀世俊美的脸,于靖远而言仿佛一张面具,甚少有情绪波动。
他总不能告诉眼前这位半生不熟的大理寺少卿,他去的青楼是他自己私下的产业,他喜欢里面的吃食酒水还有姑娘们殷勤周到的服侍。
县官不如现管,顶头上司发话,狱卒们只好喏喏地退下了,他们不敢走远,退到走道的拐角,警惕地听着这间牢里的动静。
他自幼习惯了静默,即便是现在,依然静默。
唇舌交缠间发出暧昧的水声,听得拐角的狱卒们面红耳赤。
小医仙在关外采药时曾入军营做过两个月军医,靖远承她的情,对她很有好感。
“皎皎曾与我说,她在天山采药的时候,曾见过将军,踏雪无痕,风神俊逸,宛如神仙中人。”陆景行迅速地脱去靖远的衣裳,五指在赤裸的肌肤上游移,随意地揉捏抚摸。
靖远灵光一闪,忽地想起那日与小医仙的对话。
靖远不得不很佩服眼前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