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榕城最有名的手艺人方老头蜗居在末角巷的尾号铺里,前几日书辰里将自己的百日镯交予老人,想为母亲打一支银簪当作生辰贺礼。
他原想独自去取,顺便偷买些平日母亲不让吃的碎嘴吃食。
书辰里算盘打的哒哒响,还特意没让阿旦跟着,没曾想,从侧门一溜出来,便直直撞上找他游耍的钱郡丞独子钱程。
书辰里同钱程年岁相当,自幼一块儿长大,性子相近,还同样的不学无术,照先生话说来,两人这是臭味相投,墙角的两块烂泥哪个都扶不上墙。
上次母亲搞突袭,书辰里没背出先生安排的文章,已是勒令不能再同钱程鬼混在一块。
乍一瞧见钱程,书辰里脑海里首先浮现母亲打在手掌的戒尺,他蹭地退回门内,刚要遮遮掩掩地关上门,转念又一想,自己与钱程不过打了个照面,不说话便不算鬼混。
一番简单心理斗争,书辰里心安理得地再次踏出侧门。
钱程牙疼地看他出来又进去:“你是见了猫的耗子,还是我会吃人?”
警惕着不言语,书辰里一声不吭地摇摇头。
“啧,又不说话,肯定有古怪。”钱程感伤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就差没把“负心汉”三个大字刻书辰里脸上。
他叹道,“书辰里啊书辰里,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亏我一回来,头儿个想到的就是找你玩。”
说来也是,钱程被他老父亲丢去兵营半个多月,回来单就人看着瘦了些,性情什么似乎也没磨平,还是一如往昔的不着调。
看来兵营历练没个卵用,书辰里打量了钱程好几眼,确定好友还是那个好友,酸溜溜的味儿也没换,心想挺好。
他兀自往外走,钱程闲闲散散坠在他身后头,再后头,十来个侍卫稀稀拉拉跟上来。
无需明讲,钱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你娘又罚你不要跟我讲话了?”
果然被他猜中了,书辰里无辜地点点头,在嘴前打了个叉,快步往前蹦了些去,带着这条“碍眼高调”的尾巴跑出书府视线。
“嘿,还跑。”
钱程比他高又比他壮,腿应是没书辰里长 ,动起来的频率倒快,他要抓书辰里,跟老鹰擒小鸡一样轻松。
“上上次是课业没完成,上次是偷溜着出去游湖,这次又是什么由头?”
书辰里他娘为何管得比黄河还宽,是钱程心中一大惑,他想不通,是不是谁家母鸡下蛋,书辰里他娘都要提起裙摆往处瞧上一瞧,评价一下这蛋圆不圆滑。
书辰里被钱程揪住后领整个提溜起来,外袍皱了不说,关键是他脖上的金链缠在了钱程掌中,婴儿拳头大的宝珠吊起来,恰恰卡住他喉咙眼。
一连几十口呼吸上不来,书小少爷憋得小脸通红,只好先打着商量,破了母亲叮嘱:“你...先放...开我,放开…我…我们再说!”
几个字,就花了书辰里吃奶的功夫,缺氧导致他头昏脑胀,眼前全是飘飘洒洒的小金星。
钱程本是闹着玩,一看书辰里大气喘不上来,两眼死鱼一样上翻,也是吓得仓皇撒手,忙不迭给人拍背通气:“没事吧?哎呀,你怎么这么弱?我老爹就应该把你弄去什么兵营历练历练,看你瘦得跟根瘦葱似的。”
“别拍了,我这么惨,还不是你害的。”
气没顺好,背都要给拍断,跟着钱程一块,准没什么好事。
书辰里难受地咳嗽了几声,恶狠狠瞪着钱程眼,弯腰从他臂下躲过去,还没迈腿呢,钱程眼疾手快,反手擒住他肩膀,“话都没说完呢,你又跑。”
“我没跑。”
一而再再而三,今日看来是甩不掉这块粘人的狗皮膏药了,书辰里也是绝望了:“大庭广众,不要拉拉扯扯。”
不耐地拂开钱程的手,书小少爷摆正歪掉的衣领,再弯腰揩去鞋尖上一眼瞅不见的灰,这才开口,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回来以后,课也落下不少,先生布置的《中庸》,你背出来了吗?”
钱程不屑:“书文字词,只要有脑子记下来便是了。”
很好,看来全学堂,就自己没背出来。
书辰里有些泄气,他不吭声,钱程迟疑道:“别是这简单玩意儿,你也没背下来。”
小少爷继续不说话,只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
“还真没背出来啊?”
钱程没忍住,哈哈大笑,他上前揽住书辰里肩膀,话里话外的笑意闹得书辰里额角青筋直跳,“整个景榕城,若说谁最不开窍,你书辰里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半人重的量压在肩膀上,书辰里都分不清是气人的人更气人,还是气人的话更气人,他一扭一扭,忿忿甩了钱辰的猪胳膊,没好气道:“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你有次辩试还不如我呢!”
“都多少年前的东西,你还记着呢,你这脑瓜子里但凡少装些无用知识,也不会次次挨先生批。”
书辰里气结: “你——”
“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