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多,饶是护卫开道,摩肩接踵的,谁管你是哪家小姐少爷,挤就完事儿了。
书辰里不太想往乌泱泱的人海里扎,一是热天味道不好闻,二是太乱,容易被误伤,他护住白珠,扭了两下手腕,没挣脱钱程这个纯爱吃肉的蛮牛。
他打着商量:“要不你看,我在外围等你。”
“来都来了。”
钱程硬把书辰里拽到身边,双手撑在护卫肩上,欸欸欸叫得书辰里耳朵都嗡嗡的:“是不是后面这车里。”
书辰里扬起脑袋,循着钱程目光望去。
走在队伍偏后方的那辆马车与其它格格不入,金丝楠木为车身,极致奢华的绣云清竹金边车顶,就连车檐挂下的风铃都是南海的珍珠贝玉。
马脚稳,车不见摇,风铃明明没晃,却是无风胜似有风,叮叮娉娉的翠鸟之音似有若无地飘过耳尖,恍似仙人抱走南音琵琶奏出的清淡幻音。
若秦沐时当真是一顶一的头牌,车队里也的确只有这一辆马车,足配他的身份。
“阵仗摆得可真足,就是这美人鬼鬼祟祟躲在车里,还真是没什么看头。”钱程眯眼,“你猜猜里头的人是故作矜持,还是自觉比不过咱们景榕的鹤伦花魁,索性面也不露了。”
压根没见过鹤伦花魁的书辰里完全没法做比较。
比起看美人,他是真想走了,他的脚被人踩了好几下,鞋尖定然是满面灰印,太不好看了。
垫脚看不见,书辰里果断放弃:“既然看不见,咱儿不如走了。”
“谁说看不见的。”
马车挪行即将至眼前,在钱程话音转的下一秒,心道糟糕的书辰里被一股大力推出人群。
眼见着要撞车了,他左脚踩右脚,也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老天眷顾,小少爷慌乱之中,以全身力量控制住身体,来了个脚根都磨到冒火的超长急刹。
众声惊嘘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景榕城郡守之子书少爷为看美人,摔了个华丽丽的大马趴。
事发突然,车畔侍奉的抓髻少女被吓到,猴儿样的一蹦三尺高,惊魂未定,定眼一看是个红衣浪荡男儿,她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你这人,光天化日居然讹人!”
丢脸丢到游凤河里去了,书少爷羞愧至极,一时都不愿起来了,这样旁人也瞧不见他的脸:“你别管我,我也不要你钱,你就走吧,别管我了。”
“什么管不管你的,你拦着,叫我们如何过?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女孩子讲话语速飞快,蹦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往砸。
“我真...不是故意的。”书辰里一紧张,就容易结巴,他又太难过了,吃了一嘴的灰把自己难受死了,他不想动了,甚至想一辈子干脆就趴在道中间算了。
少女估计是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泼皮,指着书辰里的脑袋正要发作,一声短促温和的“阿凌”打断了少女的话,也惹得书辰里不由自主抬头看。
此刻,有风徐徐。
纱帘蓦地掀开一角,一瞬似被日头牵引至无限长,声潮、人海、吹过头顶的风与照在眼睫上的日,就虚幻得仿若假象,呼吸声很轻,像是岸边极速褪去的白浪,刹那,万籁俱寂,只有一双恰如点漆的眸子,歪歪扭扭坠落心土,一瞬息,顷刻参天。
书辰里极为缓慢地眨眨眼,风过帘盖,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名叫“阿凌”的少女行至窗畔,帐内人轻言与她说了几句,少女不情不愿的“嗷”了声,蹦到书辰里的面前,蹲下身,刚抬手,书辰里下意识抱住脑袋。
“看你这熊样,我又不揍你,你抱个什么脑袋?”
阿凌托着书辰里手臂,别看她瘦小,力量出乎意料的大,书辰里被她强行拽起来。
“我家公子说了,公子摔倒实属无意,是阿凌冒犯公子了。阿凌错了就该认,公子要打我要骂我都行,或者我来付公子的医费。”
语速又是迅速的,捂着脸的书辰里听了个大概,连连摆手:“多谢姑娘,多谢公子,是我自己不小心...”
说着声儿愈发小,最后书辰里臊得闭上了嘴。
他偷偷瞄了眼车窗,一侧首,见阿凌笑盈盈看着自己,偷看被抓包,脸皮薄的书公子彻底不想见人了,他摸摸鼻尖,僵硬地驱使四肢让到道旁。
闹剧过后,马车缓缓前行,直到听不见声儿了,书辰里盯着沾满灰的脚尖,始终没有抬头。
车队走完,围观路人也渐渐走空,钱程看书辰里依旧站在原地,比被先生罚站时还笔直,不由叫他:“人都走完了。”
他吹了截流氓兮兮的口哨,这会儿倒是想起了兄友弟恭,表示关怀:“聋子一样叫你也不答,是摔傻了听不见了不成?”
一掌拍过来,很重,拍疼了书辰里,也拍回了他的魂。
瞧见钱程可憎的嘴脸,书辰里火气蹭蹭上头,质问人的嗓门倒是大:“你方才为何推我?!”
“你不是说看不见吗?不推你,你怎么能近距离看那安寒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