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心中仅剩的那一丁点不愉快,在听到他这番话之后,也尽皆飘得无影无踪,眼角一弯。也笑着道:您果然会吃,这肉糜用来配黍米饭,当真再合适也没有了。
老者毫不掩饰自己的自得,嘿然一笑,下巴上的胡子也跟着颤。顿了顿,又正色道:不过,你做的这捣珍,现下虽几乎无人吃它,但若我没记错,一两千年之前,它却正经是皇室才能得以品尝的稀罕物,你以它来对应俗这道题目,有何说法,是何道理?
此时又有几间酒楼的大厨将做好的第一道荤食送了来,凉亭之中的人越聚越多。花小麦与那老者说得热闹,吸引了不少目光,连另四个老饕评判也纷纷转过头来,周围不时传来两声压得极低的议论。
花小麦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对那老者娓娓道:您也说了,这捣珍乃是一两千年之前的皇室食物,那时食材匮乏,似现下广泛流行的海八珍,根本连影儿都瞧不见,以各种肉类入馔,在那时自然十分珍贵,但就如今而言,却当不得甚么。肉糜适合配饭,几种肉混杂炙烤成的肉条,却正正好用来佐酒,若是嫌那鹿里脊、小乳猪价钱太过昂贵,用别的肉类来代替却也使得,筵席之上,市井之间,只要想吃,尽可以凭着自己的喜好任意烹制,怎么便当不起那个俗字?
唔老者微微颔首,真要论起来,倒也有些道理呵,耽误了你些许时间,抱歉得紧,你去吧,好生准备下道菜。
花小麦笑着应了,朝前走两步,将盘子捧到下一位老饕面前。
因为之前已引起了众人注意,接下来她每走到以为评判面前,都少不得要多回答个三两句,在那凉亭中花费了不少时间。出来时,再度与那白衣男子撞了个正着。
姑娘是桃源斋新请回来的大厨?那男子也刚要离开,看见了花小麦,三两步便走了过来,我瞧姑娘年纪不大,竟对捣珍这样的古老菜式诸多了解,实令人刮目相看。
花小麦抬眼冲他笑了一下:其实严格来说,我还不算桃源斋的大厨,是宋老板对此番的八珍会格外看重,便让我来帮忙搭把手
是么?男子略一挑眉,宋老板有了你这么一个好帮手,今年的中秋月宴,恐怕势在必得了吧?
花小麦半点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什么中秋月宴?
你不知道?男子唇边的笑容添了两分玩味,也罢,那就算我多嘴了。
言毕,也不管花小麦是什么反应,径自抬脚走了开去。
花小麦一头雾水,跟在他身后走到花影池边归桃源斋使用的小棚子门口,不经意间一抬眼,远远地瞧见大约十几尺之外的另个棚子前,有一个一身粉衫的小小身影陡然闪过,紧接着,方才那白衣男子便三两步走了过去,掀开门口的薄毡,进入棚内。
那是青桃?花小麦眉头倏然拧了起来。
从今天一大早,她就始终觉得宋静溪和这青桃之间有什么秘密,可她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还有,那白衣男子口中的中秋月宴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思索间,青荷恰好从棚子里出来了,看见花小麦,又顺着她的目光朝前张望了一眼,伏在她耳边小声道:喏,碧月轩的棚子就在那边,离咱们还挺近的呢!姑娘方才去凉亭送菜,应是遇上了那姓韩的吧?啧,穿一身白衣,好做作!
你说那穿白衣的男人,就是碧月轩的东家?花小麦眼珠儿一下子瞪圆了,偏过头去紧紧盯住青荷的脸。
可不是吗?青荷却并未在意她的神色,点点头,一把就将她扯进棚子里。
宋静溪对于这第一道俗荤的品评情况自是十分上心,追在花小麦身后不停口地问。花小麦心中揣着事儿,没力气与她敷衍,只淡淡应了声还算顺利吧,强打起精神来,开始着手准备那二珍脍。
将胭脂鱼和鳜鱼各自去鳞拆骨剖洗干净,剁掉鱼头,只留下腹部和背部最鲜美的部分,鱼皮向下搁在案板上,随即,花小麦便取出陶掌柜特特花大价钱定做的那把刀。
鱼肉细嫩极易破碎,在切片的时候需用快刀,说实话,陶掌柜买回来的这把刀,从外表看起来真不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东西,那黑魆魆的刀口,简直令人怀疑会不会异常钝拙。然而,当她斜着刀口划过去,刚刚碰到鱼身,那鱼肉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刀锋上弹了一弹,接着,一片薄如细纸的鱼片便从刀侧身软塌塌地滑了下来。
我的个老天爷,这刀是被鬼附身了吧?!青荷站在花小麦身后探头探脑地瞧,见此情景,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这也太快了!
不然我何必请陶掌柜将它买回来?花小麦并不回头看她,低头应了一声,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倒是那宋静溪,在青荷背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疾言厉色道你莫要打扰她!
胭脂鱼的肉呈淡淡的粉红色,一片片仿佛透着光,简直喜爱煞人,那鳜鱼片,却是洁白玉润,莹莹点点。两种鱼片一红一白,交错摆在白瓷盘中,,中间再塞上一朵红心萝卜雕成的花,旁边随意衬两片薄荷叶,颜色娇艳分明,精致可爱,使人竟有两分不忍去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