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转头看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心下明白,自家二姐这是在周芸儿身上看见了她们姐妹俩从前的影子,感同身受,那颗心登时就软成了面团儿。她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愿意尽力对有需要的人施以援手,可就周芸儿这情况,这性格,帮得了一时,又如何能帮一世?
琢磨了片刻,她便招手对周芸儿唤道:你过来。
那瘦弱矮小的姑娘咬着下嘴唇,唯唯否否地走到她面前。
花小麦不由分说,捉过她的手臂,将袖子撸起来一瞧,果不其然,那胳膊上全是青紫深褐的痕迹,旧伤累着新伤,看上一眼,便让人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
罗月娇嘴角向下弯了弯,鼻子也有些发红,冲花小麦露出一个看见了吧的表情。花小麦没搭理她,径自牵着周芸儿的手,将她领进厨房,从酱缸里舀了几种酱料,摆在她面前。
你尝尝,然后告诉我,这些酱料都是甚么滋味,大概都是用什么做成的。
周芸儿可怜兮兮地看她一眼,手在衣襟下摆蹭了半晌,才小心翼翼接过筷子,先在那芥辣酱里沾了一点子,送进口中,立时给辣得眼泪花儿直冒。
这是她偷偷瞟了花小麦一眼,这酱又辣又呛鼻子。是芥菜子做的罢?
花小麦微微点了一下头,正要将另一个小碟子推给她,却听得她忽然道:不不对。应该是用陈芥菜子做的,起码存了二三年。不然、不然味道不会这么重的
唔?花小麦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嘴角朝上弯了弯:你再尝第二样。
周芸儿便又将筷子伸到盛梅卤的碟子里,尝过之后皱了眉:这个好酸,有股子还未熟的青梅味道。
花小麦干脆毫不掩饰地微笑起来:继续。
接下来,那姑娘又尝了一料酱与豆酱油,甚至连那仙酱之中嫩桃叶的滋味也品了出来,最终蘸了一点芝麻酱。抿抿筷子头,腮边显出一星儿笑意:这个最好猜,是芝麻做的,我家也有。只是香味比这个差得多。
她终于肯抬头望向花小麦的眼睛了,只是目光仍然闪烁不定:姐姐,我说得对吗?
花小麦未置可否,随手又挑了个南瓜递给她:会用刀吗?先把皮儿削了,然后切成丝。
周芸儿也大略明白这是在考验她有没有天分。当下便乖乖将南瓜接了过去,一丝不苟地去皮挖瓤,仔仔细细切成丝。速度是慢了点,切出来的南瓜丝也粗细不均,难得的是。动作却很灵巧利落,沉重的菜刀捏在她手里,却是轻轻松松,仿佛不费丝毫力气。
做厨子的人,得有一条敏感的舌头,能轻易品尝出味道相似的食材之中那细微的差别,从这一点上来看,周芸儿无疑是合格的。至于花小麦让她切南瓜,不是为了试探她的刀功,而是想瞧瞧她腕力如何。毕竟,刀功全靠后天苦练,而一个瘦得身上无半两肉的姑娘,若连刀都提不起来,基本就别想在饮食行当讨生活了。
周芸儿能否成为一个好厨子,这一点谁都不得而知,但起码现在看来,要想做学徒,她却是合格的。
花二娘站在厨房外边儿,早就等得不耐烦,使劲儿往墙壁上拍了一掌,恶声恶气道:花小麦,你脑子给咱家的鸡啄了是不是?这芸儿妹子真正是棵好苗子,你要是错过了,往后包管你肠子都要悔青!
若不是顾忌肚子里那位,她简直恨不得跳起脚来。
罗月娇也在旁连连点头:是啊小麦姐,我也觉得芸儿很合适,你
花小麦回头看看她们,并不曾答话,自顾自地对周芸儿道:你想给我当学徒,纯粹是不敢违抗你爹的意思,是不是?
周芸儿飞快地瞟她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是不敢不听我爹的话,可是我自个儿也是真的想学一门手艺
你爹说,等你学成之后,让你回家养活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终身大事怎么办?花小麦又道。
我爹说周芸儿嗫嚅了一下,似是意识到花小麦对于她爹全无半点好感,忙慌慌地改口道,我知道姐姐你就快要成亲,你只比我大一岁,不是同样学厨嫁人两不耽误?我爹娘没儿子,我是老大,养活家里是应该的
花小麦摇摇头,勾了一下嘴角:咱俩这情况不大一样,我虽只比你大一岁多,但却已有了这一身厨艺,你呢?要想出师起码得三五年,你自己算算,到那时,你多大了?即便是打算到那时招赘,也好歹得有点家底儿才行,岂不又要再挣上几年?这些事,你可有仔细考虑过?
周芸儿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然后就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你回去跟你爹说,我觉得你不合适,不想收你做学徒。花小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挥了挥手,假使他心下不满,让他自己来找我。
第一百五十四话 叫师傅
周芸儿仿佛非常失望,却死死抿唇强忍住了没哭,仍旧细声细气同花小麦道了声谢,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罗月娇原待送她,哪知追出门口之后,才发现她已一溜烟跑得没影,只得悻悻地又返回,走到院子里,撅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