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娘居高临下站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胳膊眯起眼,凶神恶煞地盯着花小麦的脸,冷不丁怒喝道:你有病啊!
就是,你有病罗月娇也在旁当应声虫,被花小麦一瞪,忙将最后一个字吞落肚,吐了吐舌头。
我怎么了?花小麦很是无辜地摊了摊手,嬉皮笑脸仰脖望向花二娘。
芸儿那么可怜,咱帮帮她又能怎地?花二娘气得不轻,蹬蹬蹬两三步迈到她近前,单手叉腰,柳眉倒竖,将一双杏眸瞪得铜铃也似,又不是让你硬往饭馆儿塞个人进去,如今你本身就是想寻个帮手的,芸儿哪里不合适?
她越说便越觉得愤愤,牙齿也咬紧了:我晓得做厨需要天分,那芸儿若是同我一般,连碗粥都能熬得一塌糊涂,那也倒罢了,我也不会非逼着你留下她。可方才我瞧得清楚,你明明对她的表现挺满意,却为何偏生要打发她走?
花小麦不愿与她多说,省得她瞎操心,上前挽了她的胳膊笑着道:好了,总之我心里有分寸,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早起我给你煮了一锅桂枣山药汤,眼下应是差不多能喝了。你赶紧自个儿盛一碗去,我也马上得到饭馆儿去照应,有话咱们晚上再说,啊?
语毕,又吩咐罗月娇无事便早些回家去,也不管花二娘答不答应,闪身出了院子,直奔村东而去。
她心中是有数的。周芸儿她爹既然铁了心想要靠闺女养活,就必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迟早还要寻上门。果不其然,翌日早上,花小麦正准备出门,周庆便杀气腾腾地跑来了。
那人应是不过三十三四岁,却不知是不是常年酗酒的缘故。整个人瞧着比实际年龄至少要老了十岁,穿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衫子,鼻头通红而头发蓬乱,浑身弥漫着浓重的酒臭气,稍靠近一点,便要熏得人倒退三步。
周芸儿也一起跟了来,身后还领着三个豆芽菜似的小姑娘。年纪最小的那个,应是还未满六岁,拖着鼻涕,小脸和手都脏兮兮的,瞧着有些可怜。
那周庆是火刀村有名的混人,吃了酒之后亲娘都不认的,行至景家小院门口,也不多言语,径自便是一声令下:给我上!三个小姑娘先还有些犹豫,却又不敢违抗。只得畏畏缩缩一股脑地涌过来,抱腿的抱腿,搂胳膊的搂胳膊,全数攀在了花小麦身上,扯着喉咙大声嚎哭起来,鼻涕眼泪直往她身上抹。
小孩儿手底下没轻重,花小麦只觉手腕子给捏得一阵发疼,又不敢使劲推搡。怕磕着碰着她们。周芸儿在旁急得跺脚,没胆子与她爹作对,唯有不停伸手去拉自己的几个妹妹,口中嗫嚅道:别、别这样
花小麦心中恼到极点。将死死拽住自己胳膊的那个小丫头给扯下来搁到一旁,对周庆怒目而视:大清早的你要干什么?我家可有怀着身子的孕妇,若是把她吓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
话音未落,花二娘与景泰和两个也匆匆自东屋里出来了,见此情景,景泰和连忙上来,三两下将剩下的两个小姑娘也拉到一边,抬眼死死皱起眉头对周庆道:你这是唱哪出,撒酒疯撒到我家来了?恁大的人,领着孩子在村里耍无赖,你不要脸,这几个孩子往后却还得见人呢!
他一向是个温和的人,今日也实在是心中生气,方不管不顾地大声嚷嚷起来。
花二娘怀着身子受不得惊吓,花小麦又成天起早贪黑,精神头差得很,这姓周的,究竟发的甚么疯!
周庆惯来脸皮厚,景泰和的这几声斥骂,对他来说只能算作是挠痒痒,嘬着牙花儿吊儿郎当道:你家小姨子不肯收我家大丫头做学徒,是她说的,若我心中不满,只管来找她,我这不就来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想问一句,她凭啥不要我家大丫头?
我凭什么非要她不可?花小麦朝前垮了一步,盯紧周庆那张惹人厌憎的脸,不疾不徐道。
得了吧,我家大丫头回来都跟我说了!周庆朝地上啐了一口,用鼻孔望天,昨儿你专门考了考她的本事,让她认了各种酱料,又叫她切了南瓜,她跟我说的真真儿的,你脸上都现出笑模样来了,明显对她很满意,既然这样,你怎地又不要她?我倒想听听,你嫌弃她啥?
花小麦白他一眼,转身冲周芸儿和那三个丫头招招手,将她们唤到自己跟前,掀起袖子露出青紫色的伤痕,往周庆面前一递:你问我为什么?就因为这个,我不想要她!
你什么意思?周庆略略一怔,目光便有点闪躲。
因他这一番闹腾,住在附近的人家都跑出来看热闹,隔壁的潘太公也颤巍巍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朝那几个姑娘的胳膊上一瞟,便连呼了三声造孽。
你是她们亲爹啊!他将那拐杖在地面上敲得砰砰直响,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就忍心将孩子打成这模样?你真是,你真是气得浑身打哆嗦,竟再说不下去。
是我自己的闺女,与你们何干?周庆再混,此刻周围都是人,他也难免心中犯怵,外强中干地扯着脖子吼了一句,又望向花小麦,你到底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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