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笑着应了,又说了些省城路途远,夫人虽吃不下东西,您却好歹该多吃些,免得没了体力之类的客套话,却见他掏出钱袋来付了账,执意要离开,于是也便将二人往门外送。
在从大门附近一桌食客身边经过时,那吴夫人脚下忽然一滞,停下了,转头往桌上望去,盯住某处看了良久,忽然开口小声感叹:真漂亮啊
这大概是她走进饭馆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吴文洪的惊讶自是不必多言,花小麦也倏然睁大了眼,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便见那桌上摆了三五样菜色,其中最显眼的,就要数放在中间的那一盘松鼠鲤鱼。
这菜因模样似松鼠而得名,也称得上是一道名菜了,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一般都能吃到。一整条鱼切成菱形小花刀,在油中炸得金黄,再浇上一碟浓浓的葱姜酱汁,鱼眼处嵌两颗蜜樱桃,装盘之后,再在鱼身上摆两条芫荽做装饰,色泽金黄碧绿嫣红,的确是好看得紧。
吴夫人死死盯着那条鱼看了好半天,低叹一声,抬脚快步走了出去,径自上了马车,躲在里面再不肯露面。吴文洪苦笑着摇摇头,赶忙跟了上去,花小麦将二人送出门,见马车渐行渐远,也便走了回来,经过那桌边时,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即便是吃不下,却也仍旧喜欢这漂亮的菜色啊,那么她不由得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子的呆,周芸儿在厨房等得发急,又跑出来叫了她一回,她这才急忙忙地跟了进去。
这晚,将要打烊之时,孟郁槐来接花小麦回家。
过了亥时之后,村里已没甚么人走动,花小麦由着他替自己紧了紧领口,便不由分说,大大咧咧抱住他的胳膊,随着他往村子南边去,一路上不停口地将这一天之中发生的事说与他听。
我实在是弄不明白那苏大叔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颇有些苦恼地抓了抓额角,若说开胃理气的菜肴,我倒的确是会做个几样,甚么蜜炙藕梨、陈皮乌梅汤、山药鸡肫吃下去,真是能令人胃口大开的!可关键就是,那吴夫人压根儿不肯吃,看一眼也要作呕,我能怎么办?我虽应承了要替他们想想法子,这会子脑中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苏大叔让他二人来寻我,真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孟郁槐闻言,便低头思索了片刻,沉吟着道:你说的那位苏大叔我是未曾见过,但据你所言,他仿佛对你的厨艺很是赞赏?你又说今日那二人衣着富贵,瞧着似是身家不菲,或许那苏大叔是觉得这二人能帮你?
帮我?帮我什么?花小麦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他,眼睛睁得溜圆,满面费解。
孟某人见她模样可爱,忍不住便伸手在她面上轻轻拧了一把,索性停下来,将人带到背风处,不紧不慢地道:你这小饭馆现下虽生意逐渐有了好转,却到底尚未打出名头。或许那苏大叔是觉得这姓吴的夫妇二人门路颇广。能替你铺路搭桥也未可知。这些事咱们暂且不去想它,你既答应了要帮这个忙,也该好好琢磨琢磨才是。至于之后会得到什么,那都是后话。
我也没指望着能得到什么啊!花小麦瞟他一眼。不假思索地道,苏大叔待我不错,替我这小饭馆拉来了不少生意,他介绍来的人,我自然不能敷衍,况且,你是没瞧见。那位吴夫人实在瘦得吓人,我看一眼也觉得心惊,若能帮上忙,自然不会推脱。眼下我不正是为了这个发愁吗?怎么。你打量着我钻钱眼儿里去了?
孟郁槐呵呵一笑,也不分辩,只管牵着她回了家。
花小麦白天一整日都得在饭馆忙碌,唯一的闲暇时间,便只剩下每晚回家之后。进了门同孟老娘打过招呼。又洗漱干净收拾妥当了,便坐在床边低头暗自寻思。
她虽不通医理,心中却也大概清楚,得了这厌食之症的人,十有*是得需要一点刺激的。一道好菜讲究色香味俱全。如今那吴夫人吃不下东西,闻见油腻的味道又觉得作呕,香、味这两条路多半都行不通,唯独只能在那色字上着眼。
今日那二人离开之前,吴夫人曾盯着别人桌上的松鼠鲤鱼看了很长时间,仿佛挺感兴趣,虽然并没有因此而犯馋,但她被那道菜所吸引,却是不争的事实。女人钟爱颜色鲜艳形貌美丽之物,从此处入手,纵使无法保证能派上用场,却也可权且一试。
怎么说她也是个专业人士,人家都求助到自家门前了,不拿出点干货来怎么行?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法子到得最后仍是空忙一场,最少最少,她也得好好儿地露一手,莫要砸了自己的招牌才好。
心中有了主意,她便将自己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事儿上头。手边没有用得上的饮食典籍,就只能不停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刮,专拣那以色泽艳丽而闻名的菜肴去琢磨,挖尽心思,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孟某人见她劳累,先还心下体恤,时不时地问候上两句,嘱咐她若有什么想法,可预先将食材准备好,免得到时候手头无可用之物。然而一连好几天,她日日都是如此,他便也有点受不得,只他那性子又说不出什么,唯有在旁陪着,心中暗暗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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