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蛋子,小蛋子!” 我正在村边的打谷场上与小伙伴们尽情地玩耍着,二楞子远远地跑了过来, 他一边跑着一边冲我挥舞着脏乎乎的小手,同时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叫着:“小蛋 子,小蛋子,不好啦,你爸爸摔死啦!” “啥!”我惊叫一声,扔掉手中的杨树枝条头也不回地向村子里跑去。 “爸爸,爸爸!”我一边发疯般地奔跑着,一边哭哭咧咧地喊叫着,我爱爸 爸,我的爸爸在村子里以老实厚道而出名,人们都叫他老软大,意思是爸爸这个 人老老实实、软软乎乎、大大咧咧。与爷爷截然不同,爸爸从来不骂我,更不打 我,可是,我可爱的爸爸突然之间就这么死掉啦,我,我从此再也没有爸爸啦! “爸爸,爸爸!” 在村子的中央,新落成的贸易大厅里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闲极无聊的村 民们岂肯放过这难得遇见的、血淋淋的一幕,大家伙你推搡着我,我拥挤着你, 一个个争先恐后、骂骂咧咧:“哎呀,哎呀,挤什么啊,挤什么啊!” “哟,摔得好惨啊,咋淌了这么多的血啊!” “喂,大家让一让,让一让,老软大的儿子来啦!” 这一声喊叫果然十分奏效,村民们非常自觉地给我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从 这条弯弯曲曲的人缝之中,我看到了可怜的爸爸仰面朝天地横陈在凉冰冰的水泥 地板上,后脑海渗出一滩赅人的血渍。 “爸爸,爸爸,爸爸……” 我悲痛到了极点,我一边呼喊着一边不顾一切地扑倒在爸爸业已僵挺的身体 上,我拼命地抓扯着爸爸脏兮兮的、挂满油漆的工作服:“爸爸,爸爸,爸爸… …” 爸爸依然静静地仰躺着,一双友善的大眼睛紧紧地闭合着,留着小黑胡的上 嘴唇微微开咧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却又没有说出来。爸爸黑沉沉的面颊 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神色,从他那紧锁着的眉宇间,我看到了爸爸在生命的最后 一刻所流露出来的一丝淡淡的忧伤。 “爸爸,爸爸,爸爸……” 我继续拽扯着爸爸的衣领,成串的泪水流淌到爸爸的衣襟上,爸爸依然双目 紧闭,嘴角还是微微地张开着,我的眼睛渐渐地模糊起来,久久地望着爸爸的面 颊,迷茫之中,我发觉爸爸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无奈的怅然。 “别哭啦,孩子。”不知是谁无情地把我从爸爸的身上拽起来,然后生拉硬 扯地推上了汽车,我迷迷乎乎地来到了无比陌生的火葬场。村民们东跑西颠,吹 胡子瞪眼睛地忙活着,而我则坐在汽车里望着高耸入云的、吐着白雾的大烟囱发 呆。 “嗨,这可真是的,谁想得到哇!”车里的几位老人闲得无事可做,相互之 间叽叽喳喳地嘀咕着爸爸的死,“村长就是他妈的没正事,什么事都愿意赶时髦, 就咱们这么个小破村子,非得让大家伙凑钱盖什么、什么贸易大厅,嗨,这回可 好,大厅是盖好啦,人也摔死啦!” “那又能怎么样,摔死了也跟村长没有任何关系啊,这活是村上包给他们爷 俩的,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无论出现任何事故,村长不负任何责任。” “你说也怪,这活多好干啊,大厅盖好啦,村长准备往外出租,每个摊位都 划出了一定的面积,然后再写上号码,这站在梯子上就往墙壁上写呗,一号、二 号、三号,就这么一直写下去……可是,这梯子咋就倒了呢?” “是啊,梯子是咋倒的呢?” “听人说,老软大跟他爹包了写号码这活,老软大站在梯子上写,老软大他 爹帮着打个下手,老软大让他爹拿点什么东西,他爹听到后,一转身,脚掌不小 心碰到了梯子,结果,梯子就倒啦,老软大后脑摔到了地板上,结果,就,摔死 啦!” “是吗,梯子是老软大他爹碰倒的!” “真的,不信你问老地瓜去,当时他在场,老软大摔倒后,两眼死死地盯着 他爹,只说出半句话,就咽气啦!” “哪半句话?” “”爹,你……“,就这半句话,然后就咽气死掉啦!” “完事喽,完事喽!” 忙忙碌碌的村民们打断了几位老人的话,不知是谁将一个冰冷的、坚硬的木 匣子塞到我的手上:“小蛋子,抱好啦,这是你爸爸的骨灰盒,你是爸爸唯一的 儿子,去,抱着骨灰盒到车队的前面去,你要给爸爸打顶头幡,车队到了村里后, 你再把爸爸的骨灰盒埋葬到村边的祖坟去。” 于是,我被村民们安排到最前面的一辆汽车上,汽车启动后,我低下头去默 默地望着手中的骨灰盒,爸爸,几个小时之前还是生龙活虎的爸爸此时此刻令人 不可想像地变成了一把碳灰,极不情愿地蜷缩在狭小的木头盒子里,我久久地注 视着木头盒上爸爸的遗像,爸爸也和蔼可亲地望着我,那微微开启着的嘴角似乎 正在向我嘀咕些什么? 我突然想起刚才几位老人的话:“老软大他爹不慎刮翻了梯子,老软大临咽 气前只说出了半句话:”爹,你……“” “可恶的爷爷,”我心里恨恨地骂道,“不得好死的老东西!” 我恨爷爷,从我记事起,爷爷跟爸爸总是吵架,有时吵到激烈之时,两人竟 然抡起镐把和铁锹,在院子里练起可笑的武把操,我依依稀稀地记得,每次吵嘴 以及武斗的起因,似乎都与妈妈有关。老实厚道的爸爸从来不会骂人,两人吵架 时,我的耳朵只能听到爷爷在喋喋不休,嘴角里泛着脏乎乎的唾沫星子,而妈妈 则捂着脸嘤嘤地抽泣着。 “不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