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无措地看着对方,一时失语,片刻后才喃喃道:“你都知道了。”
孟舒的手指抚上他不知何时蹙起的眉间。
又下过几场雪,就快要过年了。
沈淮默默地伸手捂眼,他今日过于不善言辞了,此刻也只能当个哑声的鹌鹑。
方才扼制喉口的压抑顷刻消失,藏在心里的一团火陡然烧向四肢五感,沈淮握紧孟舒的手不肯放开,又张臂将人揽进怀里,声音闷在肩头,隐隐发颤:“回来了就不要走了。”
他们年少时相伴,念书玩乐一道学过许多,那时必然没有想到,会有一日共同学起这种事情。
乡镇的住所构造简单,自然比不上京城王府,但贵在安宁舒适。
“嗯。”孟舒感受这久违的暖意,弯着眉眼露出笑容,“我答应过你的,要一起长命百岁。”
往年做这事的几
于是那颗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炽烈地跳动起来,沈淮喉头一阵阵发紧——你都知道了,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沈淮此生,每一次方寸大乱都与眼前人有关。从爱上他,到找回他,又失去他,再到如今,失而复得,漫漫长夜尽处,心意竟然比本人更早见明。
因惊诧而睁大的眼眸中只剩下靠近的对方。
直到两人走进室内,沈淮看向孟舒的目光中仍然带有迷惘。
半晌后,孟舒轻轻动了动,在耳边说道:“陪我走走吧。”
“那位仙人说,我命格有误,尚有一段尘缘未了。”孟舒一字一句温和又认真地说道,“阿淮,我是因为你才回到人间的。”
不料孟舒正要放下笔转身,两人霎时间离得极近,沈淮话语里带出的热气直接挨到了孟舒的脸上。
他,含笑的眼中泛起泪光,语气笃定,“我回来了。”
沈淮将额头蹭在孟舒的肩上,不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好像就这样相拥能直到地老天荒。
孟舒抿唇一笑,评价道:“你这字写得越发好了。”
转瞬之间,这些纸上不再只有一个人的名字了。
沈淮看得眼热,上前几步:“小舒……”
目光大致扫过桌面,孟舒拿起搁在一旁的笔,提袖着墨,笔尖在纸上翩跹而过,行云流水,写的都是“沈淮”二字。
他忽然有种原形毕露的恐慌,原来孟舒早就看到了,他深夜无人时的那些辗转,藏在身后的那双沾满仇人鲜血的手,还有,那一颗深埋已久、就算石沉大海也至今热烫的真心。
但是不用心急,仿佛坐拥一整座宝库,而唯一的钥匙就藏在相扣的掌心,往后时光悠长,足够慢慢向里探寻。
仿佛天地都在此缩小,毫厘间交换过错乱的几息,不知是谁先往前,双唇顺理成章地相贴。如同银瓶乍破,种种难以言表的感情终于寻到一个可以抒发的裂口。
孟舒看他这犹疑的样子,又想笑,又觉得心头酸胀,只拉过相握的手,捏着对方的手指慢慢数过去:“你小时候和我玩雪,磕掉了左边的乳牙,半年才长出新的,念书的时候最不愿意练大字,好几次都是我帮你写,旁人都认不出来,你在塞外给我寄过一次狐皮围脖,里面还裹了一包饴糖……我死之后,你悄悄做了一个牌位放在自己房里。”
孟舒比沈淮略矮一些,平日里不觉得什么,此刻却只能仰着脖颈承受,难以招架似的闭上了双眼。
孟舒伸手将沈淮发顶的落雪掸下,他顺势握住孟舒的手:“你……真的是小舒?”
沈淮的舌尖舔过唇瓣试探着叩门,孟舒顺从地启齿,旋即湿热地缠上,搅起暧昧的水声和破碎的喘息,在耳畔轰鸣,在安静的室内无限扩大。
两人走到书房时,孟舒熟门熟路地拉开桌边抽屉,拿出了一沓纸,没等沈淮反应过来拦住,孟舒已经将那些纸展开,上面白底黑墨的,全是他的名字。
其实孟舒对这里早已熟悉,但此刻才算真正登堂入室,往后成为这间家宅的第二个主人。
这几日孟舒忙得很,他和邻里们的关系处得很好,先前给家附近卖馄饨的阿婆写了一副春联,阿婆喜滋滋地贴上后被往来的乡民看到了,有不少人慕名而来请孟舒写春联。
孟舒坦然地直视他,眼里波光潋滟:“阿淮,我一直都在,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话音流畅而清晰,他从前已经说过太多遍。
沈淮依旧压低眉眼盯着他,看他微颤的睫下藏不住的潮意,蕴住浅浅的红,又顺着对方的肩臂一路摸索过去要牵手,方才的毛笔还挂在孟舒的指尖,此刻掉落下来,在纸上洒出几点墨迹。
“小舒,你……”他试图开口,却觉得万语千言沉重地纠缠在舌底,压得他一个字都难以吐露。
没人去管它,全部的心神都陷落于唇舌间的温软里,两人都很生涩,牙齿磕到一起,像白玉相碰,又像碎冰敲进未融的新雪。
窗外大雪犹自纷扬,这一方室内,似乎已经是花开春时。
沈淮愈发专心地听着,突然睁大眼睛:“你怎么连这个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