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迟松了松脖颈系过紧的领结,在圣斯顿的这一年里,他已经从一窍不通到不用看都能熟练打出漂亮的领结,此刻却突然失了手感。从看到那件礼服和邀请函开始,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调整领口。衣服没有问题,简迟只是消不去心头的紧张。
舞会已经开始一段时间。走出电梯,绕过载歌载舞的大厅,简迟隔着玻璃听到里面飘来的奏乐。好在他这身打扮和前赴舞会的人没有差别,中途碰上几个熟悉面孔,也不过是瞥了简迟一眼,发觉他孤身一人就用没有好戏可看的表情收回目光。看来在不知不觉间,他还是逃不过舆论的力量。
与热闹的大厅截然相反,夜色下的无人甲板显得尤其寂寥。简迟面朝海的方向,被迎面吹来的海风冷得一个激灵,不禁思考起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答案显而易见。
“简迟。”
回过头,借着游轮里面熠熠灯光,身着白色西装的季怀斯像是准备赶赴某个上流宴会。白色不是一个容易驾驭的颜色,在他身上像是为气质和身量量身定做,单是站在那里就是目光的焦汇点,微风吹得季怀斯额前的碎发浮动,眼底的温情也裹了一层雾蒙蒙的柔意,来到发怔的简迟面前,递出左手。
飘渺的音乐隔着一段距离听不真切,季怀斯的声音字字清晰,落在耳畔:“有幸与你跳一支舞吗?”
简迟望着季怀斯的眼睛,里面涌动某种比大海还要深邃吸人的脉脉温柔,与认真揉搓,驱使他忘记了周围的环境,拂在面颊的冷风,将右手放在了季怀斯温热的掌心。
里面的人们在起舞,外面的他们偷走那一声悦耳的舞曲,披着月光跳动舞步。简迟曾经为了跨年舞会特意照视频学习过一点,现在派上了用场,不过他只学了男步,季怀斯跳的也正是男步,导致他时不时踩上季怀斯的鞋尖,连说了几声‘抱歉’。
双手交握,另一只虚搂着他的腰。季怀斯侧过颈,唇几乎擦着简迟的耳廓,嗓音比乐曲更加清冽动听:“这个时候我想听一些其他的话。”
简迟耳朵热热的,连带脸和脖子一起烧起来,还好天色够暗,让他可以面不改色地顶着这张脸,犹豫两秒,学着季怀斯的模样凑到他耳边:“我觉得里面的小提琴没有你拉的好听。”
季怀斯笑了起来,首先是唇角上扬的弧度更深,而后渲染到了眼尾眉梢,一同沾上主人不加掩饰的愉悦。简迟也被感染,心跳得略快,这一分神,又踩到了季怀斯的鞋。
一句‘抱歉’没来得及出口,季怀斯说:“记得你生日的时候我拉的那一首曲子吗?”
“记得,”几乎立刻,简迟脑海中浮现出了画面,和今晚一样的月光,“《舒伯特小夜曲》。”
乐曲声声递进,演奏进入了高潮。季怀斯贴在他脸庞,循序渐进:“除了生日快乐,那首曲子还有另外一个含义。”
“什么含义?”
“我爱你。”
简迟在这一刻体会到了彻底的静止,耳边的音乐戛然而止,翻涌的海浪悄无声息,他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如同灵肉分离。眼底映照出了季怀斯不掩温情的清俊面容,近在咫尺。简迟过去很久才找寻回了自己的声音,生涩如同破旧的手风琴:“我……”
“你不需要说你也是,我希望听到真实的回答。”
简迟说不出‘我也是’,更没有办法像季怀斯那样认真吐出‘我爱你’。这份沉重的,真挚的感情,让他逼自己直视内心。屋内的舞曲步入尾声,简迟停下了动作,放在季怀斯掌心的手没有收回,“其实我还不知道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句话说出口时,季怀斯眼底的神采暗下来一瞬,很快用温和掩盖,等待接下来的回答。简迟继续说道:“最开始你帮助我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一个各方面都离我很遥远的人,因为你太优秀了。张扬告诉我,圣斯顿里没有人讨厌季怀斯,我一点都不怀疑。后来,你给我的帮助已经远远超过了朋友的范畴,我越来越难以说服自己不去在意。”
“说明我还是让你感到了困扰。”季怀斯的微笑里掺杂上些苦涩的歉意。
简迟摇了摇头,“但是就像你之前说的,我不讨厌这种感觉,比如现在……还有上一次。”具体的内容有些难以启齿,简迟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
“我觉得,”停顿了半晌,简迟依然能感受到季怀斯放在他身上的注视,带有强烈实质性。在这强烈的目光下,简迟说出了后半句,“我们也许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没有任何答案比这三个字更符合简迟的内心。他依然不懂得一段真挚的感情到底该如何产生,从很早以前,‘喜欢’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就是一件漂亮但无用的装饰品,可以观赏,没有一定要握在手里的必要性。
但是这不代表他就是心如磐石,永远不会松动。简迟清楚和一个人在一起代表了什么,这一丝松动是由季怀斯润物无声地撬开。他应该是有一点点,喜欢季怀斯。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简迟感觉无法呼吸,事实上是真的不能呼吸,季怀斯将他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