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怒视着聂怀嵘, 责问他:“你怎么会在这, 有什么目的?”
被抓个正着的聂怀嵘不善辩解,只实话实说,“我担心殿下睡不好,就想来看看。”
如此说辞,席云素只觉得可笑,聂怀嵘私闯公主府已是要治罪的,他还说什么担心的话,他是什么人,轮得到他来担心吗。
“本公主睡得很好,也不干你的事。”
聂怀嵘弯身,单膝跪在地上,跟席云素平视着,“殿下,眼角的泪还未干。”
眼角的泪?席云素只觉他的说辞好笑,她睡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有泪。
她不相信,可聂怀嵘的神情十分认真,她半信半疑地伸手探向眼角,指尖有湿润的感觉,她在睡中流泪了吗,她自己怎么毫无察觉?
“什么时候的事,你又是什么时候跑到我床头来的?”
看聂怀嵘的样子,这样的事情,好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那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夜间出现在她身边,为她拭泪了吗?
月光从半开的窗口进入屋内,聂怀嵘的脸上有月光映照的,席云素可以看清他神情的变化,一如此时,她能看到那双黑眸中盛满了她的身影。
聂怀嵘答道:“成亲那晚,殿下就哭了,我听到了,入了梦,从此再也放不下了,在国公府时,我住在府里,夜间就会来看一回。”
说起来,一切或许就是从小公主的啜泣声开始的,他从那晚起,就已经放不下心了。
发丝缕缕,披散在肩头,席云素忽记起成亲第二日的早晨,聂怀嵘是躺在她身边的,那是被她的眼泪给引来的吗。
“聂怀嵘你多管闲事了,你如今更是没资格闯进我的府邸的,本公主完全可以治你的罪。”
不想被人纠缠就是这种烦躁的心情吗,以前被她紧追的聂怀嵘也是这样想的吧。
前世她和聂怀嵘各自受着煎熬,今生难不成还要体验对方曾经体会过的煎熬吗?
位置转变,她和聂怀嵘还是谁都得不了好的。
聂怀嵘黑眸沉沉,柔声道:“我不怕殿下治罪,我怕的是殿下睡不安稳。”
休书递到他手里,他就已然明了,他和小公主没了关系,已经成了小公主口中的陌路人了。
可他放不下她,放不下笑得很迷人的她,放不下睡觉时流泪的她,也放不下要跟他一刀两断的她,这种放不下不受他的控制。
聂怀嵘也时常后悔着,要是成亲时,他温和耐心一些,要是小公主提出和离的约定时,他坚定的拒绝了,要是小公主和聂家人发生矛盾时,他处理方式更好一些,也就不会是这种情况了。
然而,世间没有后悔药,也没有什么要是。
月影之下小公主开口了,说出了让他心酸难忍的话,她说:“聂怀嵘,我们不要互相折磨了,你拿着休书,另觅佳人,放过彼此吧。”
小公主骂过他,吼过他,指责过他,但没有一句话,能比得上她如今淡淡然地说出的这句话,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了。
这句话里的每一字都是一把刀,将他的心割成一片一片的,鲜血淋漓,痛到失神。
聂怀嵘慌乱地偏过头,不想让小公主看到他眼中的痛与凶,他能察觉到,此刻的他一定是狼狈又凶狠的,他总是不想吓到小公主的。
折磨,放过,都是让他不能接受的词。
梦里也好,现实也好,小公主和他已经经历很多了,在那些相处里,小公主记住的都是折磨吗,就没有美好的难舍的回忆吗,哪怕一点也没有吗?所以她才会想尽办法要她自己放手,也要他放手吗?
“殿下,你就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在这三个月的相处里,就没有哪一瞬间,值得殿下给我一个机会吗?”
在小公主看来,他和梦里的聂怀嵘一样的吗,不,或许他还不如梦里的聂怀嵘,至少殿下是恨,是怨那个聂怀嵘的,而他,在小公主心里是不是什么也不是,什么感情也没有留给他?
有一滴水珠落在席云素的手背,湿润的,难以忽视的。
她看不清聂怀嵘的脸,很多事情,其实都跟这个年轻的聂怀嵘无关的,可他终究是聂怀嵘,是那个把家人看得极重,是那个不怎么懂感情的聂怀嵘,他好似变了,又好似是没变的。
她没办法接受,前世聂怀嵘不喜欢她,而这一世的聂怀嵘心悦她的事实,如果只是世间的一个意外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喜欢,那将来呢,将来又发生了什么不可预知的意外,是不是他聂怀嵘又会忽视她,不喜她了?
“没有。”
席云素坚定地说出了口,有没有没有意义了,她已经不要聂怀嵘了,她选一个不会因为世事变化就会改变心意的人。
绝了他的念想,从此不再纠缠,对她和对聂怀嵘都是好的。
月色冷清,屋内只剩一人,窗户已全开了。
席云素重新躺回床上,阖眼想要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
满屋的酒气,狼狈的人,席地而坐。